薩裡西亞進攻的動作被放緩，像進入了慢動作播放的舊電影，他不得不停下攻擊，伺機而動。
黑袍人轉過身來，取下兜帽，柔聲道：“我的孩子，你終于來了。”
一張冷峻而陌生的臉，棕色的卷發晃在臉邊，那雙沒有瞳仁的純黑眼眸極為突出，那是深邃的沒有盡頭的黑，望不見一絲光亮。
薩裡西亞結合聲音才認了出來，“柯林諾德老師？”
沒有高度近視眼鏡遮擋的柯林諾德老師，那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時，詭異的被注視感油然而生。薩裡西亞心中驚詫，才明白過來曾經的注視都來自何處。
柯林諾德，竟然是幕後黑手嗎？為何盯上了他？
柯林諾德一點沒有被揭穿的窘迫，依然像愛護學生的好老師一樣，循循善誘地提問，“上面的兩位，你認識嗎？”
薩裡西亞看了上面的詭異人形生物一眼，沒有吭聲。
“這就是你一直在尋覓的，萊明劇院失蹤的兩個演員。當時劇院裡面正在演出降神的劇目，兩個飾演魔王的演員——一個演撒旦，一個演路西法，便陰差陽錯被我們召喚過來，成為了吾神的左右天使降臨時的容器。”
“‘吾神’？”薩裡西亞小心地挑選關鍵詞。這個世界難道不是隻有唯一真神——光明神嗎？
柯林諾德眼神驟然變得狂熱，“吾神——偉大的不可名狀的真神！祂即将降臨于世！特來給我們以考驗！”
薩裡西亞懂了，柯林諾德這是信仰了邪神，還妄圖借着光明神轄下萊明教堂的殼子，做些鸠占鵲巢的事情。他猛然記起看禁書失蹤的同學，便問，“所以，你要我做什麼？”
“聰明孩子。”柯林諾德欣慰地點點頭，“當然是要你……當吾神的祭品！”
不知他是何時出手的，眨眼間，一張巨大石頭手掌朝薩裡西亞平推而來。
薩裡西亞迅速使用魔法連擊，卻隻擊破了一層碎石。他立即變換魔法陣紋樣，光芒亮起，“魔法鍘刀！”
這是曾斬首了老皇帝頭顱的魔法，特性是無堅不摧。巨大的十片平行鍘刀從天空落下，切豆腐般将石頭大手切成薄薄的十一塊石片，切面光滑如鏡。
“切碎了可不行哦，它會馬上複原。”柯林諾德依然保持着和善的老師語氣。
薩裡西亞不為所動，冷然道：“爆炸。”
“轟隆隆隆隆！”依附在鍘刀上的大當量魔力火藥瞬間引爆，從内部擊破，将石片炸得粉碎，迸射出無數碎石，不分敵我地掃射開來。
薩裡西亞的魔法罩瞬間啟動，擋住了碎石的襲擊。
好半天，爆炸停止。
柯林諾德摔下擋碎石的鬥篷，看着十字架上被擊中幾處而痛苦嚎叫的“天使”，神色惱怒，“果然是完美的學生會長，厲害，看來普通的攻擊也隻能為你的成長墊腳，我得直接使出殺手锏。”
他說完，黑色的眼睛裡突然轉出一顆豆大的白色瞳仁，他合手仰頭祈禱道：“偉大的神明，請回應吧！請注視您卑微的信徒吧！”
“天使”身上緊閉的無數眼睛猛地睜開。
喧嚣之上，塵封的黑暗之中，某個隐秘的偉大存在突然投過來淡淡一瞥。
“神”之一瞥，無人能擋。
咔！
薩裡西亞瞬間僵住了，他的每塊肌肉每個器官都在顫抖，争相恐後地想要從整體裡崩潰，各自長出觸肢頂禮膜拜。
他靠最後的意志力不停施法，魔法罩被一層層擊破又一層層重生，隻在空中飛濺出一個個球形的空氣輪廓。
在魔法罩的保護下，薩裡西亞勉強維持住了□□的完整，血蛇從七竅中遊出，反重力地朝天上飛奔而去。他的神志開始恍惚，瘋狂的念頭不斷湧起，幾乎想放棄“自我”，向隐秘的偉大存在獻祭自身！
……
領域外。
沃爾斯等人沒有受到隐秘的偉大存在注視，身體沒有崩潰的風險。
隻是情況仍不容樂觀。
主教異常強力。
他的殘魂——往日主教已然能構建萊明教堂倒影，将侵入者永困其中。他的完整本體更是強大幾倍。
沃爾斯找機會打開神聖之典，召出了鳥臉人身的諾爾地先生，幾個回合之後，卻依然抵擋不住。
諾爾地的長喙被折斷，他頹敗地坐在地上，捂住流血不止的嘴，哀歎，“看來今天要交代在這裡。”
驅魔協會隊員們各自慘敗，沃爾斯七竅流血，手中的神聖之典燒焦了大半，還不忘道謝，“謝謝您了諾爾地先生，請回書頁中吧，酬勞下次……看誰接手這本神聖之典，讓他支付給您吧。”
“無所謂，好歹朋友一場，讓我陪着你吧。”諾爾地撿起自己的長喙，“隻可惜寶貝折斷了，這樣死去，着實有點難看。”
“諾爾地大人……”
沃爾斯不禁動容。
他年幼時繼承這本獨一無二的神聖之典，當時什麼都不懂，第一次召喚就失敗，正要被收回這神器時，諾爾地大人幽幽地鑽了出來，閑閑問道：“是誰呼喚老夫啊，難道有好吃的？”
年幼的沃爾斯愣住，自己明明召喚的是别人。
不過因為諾爾地大人陰差陽錯的幫忙，他總算成功繼承了神聖之典，隻是後來兩人很少說話，他也自認為與書頁中封印的大人物隻是互惠互利的合作關系。
未料到，竟能有幸被當作朋友。
他悲從中來，“是我的輕敵拖累了您。”
“無所謂，生死課題嘛，早晚得考一場。”諾爾地倒是想得開。
沃爾斯掙紮着用斷劍支撐着站起，然後劍刃指向紅衣主教，孤注一擲道：“讓我再戰鬥到最後一刻吧。”
“啪！”
紅衣主教并未給他戰鬥的機會，一個魔法攻擊就将他的短劍折得更碎。
“哈哈，咳！”諾爾地捂住嘴，強忍住了笑意，“原先總聽說你的烏鴉嘴很厲害，能真的見識到，也算不虛此行了。”
“諾爾地大人……”摔倒在地的沃爾斯哀叫一聲，然後也笑了起來。
“能博您最後一笑，我也算不虛此行了——朋友。”
“臭蟲！”紅衣主教低罵一聲，懶得再計較兩隻蝼蟻的喜怒哀樂。
他面向被紅霧籠罩的十字架，神色狂熱，“我從純白牧師，到受到神使的接引成為‘深淵’的擁護者，再到如今，終于能見證吾神的降臨了！隻願神使大人一切順利，早日帶我抵達‘深淵’！”
一道不屬于此處的聲音突然道：“什麼狗屁神！玷污深淵的名号，它配嗎！”
一個男人撕開黑夜走了進來。他鼻梁高挺，單邊眼鏡的鍊條在臉頰邊晃動，銀白鱗片的細蛇正乖巧盤繞在他頸間，正是梅菲特恩。
梅菲特恩旁邊站着一個黑衣女子，正将不潔的粘稠黑暗往嘴裡扒拉，吃得滿手都是。
他實在看不下去，忍不住道：“黑夜，别吃了”
紅衣主教陰沉着臉，回憶着剛才的女聲，問黑衣女子，“是你胡說八道？”
梅菲特恩神色冷峻，“不知道是誰，但說得挺有道理。”
“放肆！”主教要教訓他，強腐蝕性紅雨瞬間漫天傾瀉。
梅菲特恩揮手一張，狂風大作，紅雨被吹回主教身邊。他拿起頸旁的銀白細蛇，往前一扔，“白晝，去吧！”
銀白細蛇吐着信子，飛快遊向紅衣主教，紅雨砸到銀色鱗片上滋滋冒煙，它不為所動，紅寶石似的豆豆眼盯緊目标。
“别過來！”紅衣主教握緊權杖砸它，卻被它順勢纏上，盤繞着沖向主教面門，狠狠咬住了他的臉頰。
主教臉色瞬間由蒼白變成青紫，最終全身僵住，倒在地上後右腿神經質地踢了兩下，再也不動了。
沃爾斯等人看向梅菲特恩的眼神瞬間不對了，默默挪遠了一點。
……
薩裡西亞快要承受不住“神”的注視，崩潰了！
突然，蘇小毛球從包中栽出。
他此時渾身僵直，仿若身體被什麼操控着。黃色貓兒眼變成豎瞳，眼底滲出詭異的寶藍色。潛藏在體内的藍色能量猛然爆發，發出耀眼的藍芒，将蘇小毛球包裹其中。
巨大的人影在他背後出現，人影衣袍無風自動，手中抽出長劍。
與此同時，耳朵上的黑色蝴蝶結幻化成一柄黑色玄鐵長劍，蘇小毛球手中同樣抽出這柄長劍！
他一張嘴，自動有語言噴發出來，帶着無盡的氣勢喝道：“叛軍集結！”
長劍光芒大作！
潛藏在他夢境中的行屍走肉緊急集結，化作紅色星點飛出他體内，在藍色能量的裹挾下，直直沖向“天使”們大睜的眼睛，在一聲聲痛呼中将其戳瞎。
“無禮的異教徒！”
柯林諾德怒不可遏，卻被藍色能量的強大威壓阻擋，無法前進一步。
蘇小毛球與背後的巨大人影同時高舉長劍，對準天空某處，喝道：“質疑！”
質疑——這是堕落的權柄！它質疑世界的一切，質疑萬物存在的意義，質疑萬物消失的必要！
隐秘的偉大存在似乎愣了一瞬，便像忘記什麼似的，将沉重的一瞥輕輕挪開。
崩潰之中的薩裡西亞瞬間獲救，魔法罩不再被一層層擊破又重生，終于在他和蘇小毛球外面形成了透明的球形防護。
蘇小毛球眼睛逐漸恢複清明，巨大的人影消失，紅色亮片争先恐後地回到他體内。
“我赢了。”他驕傲地張嘴說着。
薩裡西亞強撐着肉身完整，正想動嘴誇獎。
然而，下一秒蘇小毛球的□□卻突然崩潰，徹底融化成一灘黑乎乎的不成形液體，兩顆不瞑目的圓形貓兒眼與之分離，而後狠狠砸進了黑乎乎液體之中。
他的最後一個念頭是——我不會，要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