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張熟悉的美麗臉龐,攝影師有一瞬間的晃神。
但他很快清醒過來,令人發毛的咀嚼聲尚在腦海回蕩,他萬萬不可能再上當,冷着臉道:“你不可能是他,你就是個怪物。”
他抱着被吃掉的覺悟說完這話,對面卻未張開血盆大口将他吞吃入腹。
隻是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我由你的心髒長出,繼承了他的靈魂,和你記憶中的人一模一樣。不管活着再痛苦,也盡量滿足你一切需求,我又哪裡不是他了?”
“我不需要乖順的玩偶!”攝影師明白過來,無盡的怒火湧上胸口,“我要的活生生的他!一個會反抗、會生氣的獨立靈魂。你不過是神明捏造的赝品,你是假的!”
對面的眼神淬了毒,盯得攝影師心口發寒,才開口,“你的愛才是假的。”
攝影師憤怒反駁,“我的愛才不假!如果你感受不到,那是因為你不是他,你不配!”
“叮咚。”門鈴突然響了。
兩人驟然想起,約好了親朋好友今日來吃飯。
“吃完飯再說,你好不容易好起來了,别讓家人擔心。”愛人系上圍裙,前去打開了門。
攝影師站着,直到家人上來擁抱,他隻能扯起嘴角,強顔歡笑地吃了一頓家庭聚餐。
當晚夜深,攝影師起身出門,愛人在床上冷冷地目送他離開。
他來到全知全能的神明殿堂,雙手合十痛訴自己的願望。
全知全能的神聽到他的祈禱,再次顯形了,“但他就是你愛人,靈魂不變,我是不會搞錯的。”
“他不是!”攝影師的眼淚從眼角流下,“我的愛人不是這樣的。”
全知全能的神明懂了,“也就是說,不管他是不是你愛人,你現在都不愛了——是這個意思吧?”
攝影師沉默着,臉頰的淚痕變得冰冷黏膩,好一會兒才喃喃重複,“他不是我愛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既然如此,誰叫我人帥心善呢?我可以歸還你的心髒和感情,但你也得付出代價。”
攝影師吞咽着口水,“什麼代價?”
神明的語氣輕松得像在談論今日天氣,“你需要親手殺掉他。”
“我……”攝影師大驚失色,“我不是這意思……”
“你向我祈禱不就為了這個——讓恐怖愛人離開,并歸還你的心髒?除此外我看不出你有别的意思。”神冷冷道,“難道你是來愚弄我的嗎?你知道愚弄神明的代價嗎?”
攝影師嗫嚅,“我不敢……”
“這把匕首能幫助你,我等你的好消息。”
神明悄然離去,隻留下一把寒光瑩瑩的匕首。
攝影師猶豫地拿起了匕首,藏好。
他在外面待到第二日的天光亮起,才蹒跚着腳步回到家中。
食物的香味再次傳來,愛人面色如常在廚房裡忙碌着,見到他隻說了一句,“回來了,馬上開飯。”
攝影師坐到餐桌前,望着那個熟悉的身影,他放開握着匕首的手,突然心軟了。
他不能殺掉這人,不管對方是真是假,他都不能殺掉——至少,現在不能。如今尚有些虛假的慰藉,殺掉後,他便真的一無所有了。
攝影師開始學會了忍耐。
即便對方有時故意當着他的面被黑影吞噬,他也能翻個身,任恐怖的咀嚼聲在另半邊床響起,還能置若罔聞地裝作沉睡。
然而,冥冥之中有什麼在逼迫他。原本一周進行一次的吞噬,間隔時間越來越短。終于,他有天受不了,連夜吓跑到客廳,聽着咀嚼聲瞪眼到了天亮。
自此,攝影師在親朋面前帶着笑意、展望未來,私底下卻心知肚明——隻差一個導火索,繃緊的弦,早晚要斷的。
“什麼導火索?”清秀男同學突然插嘴問。
此時夜色已經深了,月亮高懸,湖面上倒影着生命樹扭曲的枝幹。
攝影師外形優越,俊朗臉龐上的灰色眼睛更比宇宙更深邃。不可否認的,清秀男同學一開始有被對方吸引。此刻月光下在看,卻覺得那張俊臉上說不出的詭異。
但是,攝影師顯然是個編造故事的高手。
清秀男同學攏了攏單薄的衣物,盡管心裡全是害怕,渾身止不住地冒雞皮疙瘩,卻被勾得不聽到結尾不想離開。
攝影師從回憶抽離,迷人的灰色眼睛冷冰冰地盯着他,“正講到關鍵時刻,我不希望誰來打擾。”
清秀男同學被盯得打了個冷顫,他想走,周圍冷風飒飒的,離開似乎比站在遠處更可怕,隻能道:“好。”
攝影師望着湖面上的扭曲樹影,再次陷入回憶,“導火索一直未出現,對方被吞噬時也開始躲避着我。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良藥,随着時間推移,一切甚至在慢慢變好,傷痕消失,我倆逐步和好如初,直到某天……”
“啊!”愛人切菜時,被鋒利的刀刃切到了手指。
攝影師心中一緊,趕忙跑過去查看。這種難得的緊張,令他開心不已,至少證明自己的愛是真摯的,不像對方說的那樣,隻是一種自我感動的假象。
沒想走過去後,對方手指上卻不見半點鮮血,隻有一縷縷的黑霧不停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