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德溫四世匆匆而去,其實也和以太脫不了幹系。蘇克一路跟着以太回到王宮,又暗中做了些調查,此刻正彙報着打探來的情況。
“……隻不過是一群流民,這樣的酒鬼和遊手好閑的混混在街上随處都能找到一打,我看您不用就此事處置什麼。”蘇克顯然已經換下跟蹤時穿的一身粗麻衣裳,此時穿的是黑底金邊的勁裝,一件連帽披風斜搭在左肩,在一側垂下。
鮑德溫四世點頭,又問道,“考伯回來了嗎?”
“還沒有。您這次的要求和以往不同,即使在總部,我們人手充足,也需要一定時間周旋打點。不過傳書倒是有,說一切都基本順利,在您到達雅各淺灘之前,一定能完成任務。”
鮑德溫四世搖了搖頭,“不用着急。自從薩拉丁對山中進行了圍剿,我知道那裡的困難也不會少。你下去吧,辛苦了。”
蘇克欲言又止,鮑德溫四世擡眼,“還有事?你……”他換了個語氣,“如果不是公事,你我平輩論交,直說就是。”
蘇克搖了搖頭,沒有說話,行禮之後退出了房間。他想起幾年前鮑德溫四世帶着數百奇兵突入阿薩辛派的大本營(另一個廣為人知的名字是山中老人),又單槍匹馬打敗了首領錫南身旁的幾名心腹,他們正打算魚死網破時,偏偏又得到了錫南和準國王已經議和并且結盟的消息。當時尚能說是勢均力敵,可時間推移,原本的組織架構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打散重組,隻是不知道其中是否有老首領的默許。除了他們的老本行政治暗殺,後來又逐漸涉足情報領域,而且發展的頗有規模。蘇克就是在那時被選中,一步步從小隊長到統領,再被調到王上身邊,他不會想當然的以為這隻是自己能力出衆的結果——在這位君主身邊,忠誠永遠是最高級别的通行證。一念至此,蘇克也不再疑惑以太在他人眼裡像是天方夜譚的晉升,至于這裡面是否摻雜别的因素……蘇克冷笑一下,想起考伯在信裡都掩蓋不住的八卦心理,決定在回信中含糊其辭,讓他自己去想。
長的惱人的白天還是逐漸被黑暗侵染,庭前的花草也在日升月落中默默地開了又謝。流年飛逝,如白駒過隙。以太在接下來的幾個星期忙的腳不沾地,幾乎有回到醫院實習的錯覺。從清晨就跟着費德裡克學習兩門語言,中午休息,下午又盯着新派來的見習醫師進行基本的外科訓練順便教授一些基本的面診技巧,晚上吃過飯匆匆忙忙地給鮑德溫四世送藥。多少令以太有些安慰的是,國王看起來并不比他輕松,在背法語的動詞變位背到想要以頭戗地時,偶爾擡起頭,透過打開的窗戶,能看到鮑德溫四世猶豫着,拿着筆思考了許久又無奈的放下。(這種時候以太格外想摘下他的面具看看裡面是什麼表情)又或者是在糾正了第一萬遍不規範的解剖動作後,依然有人犯同一個錯誤之後氣的到走廊上透氣,又看到鮑德溫四世被一群人裹挾的身影從遠處的轉角掠過。
今天,他看了王宮裡的第56次日落。他發現了一處鮮少有人經過的鐘樓,鐘身上結了一些蛛網,略顯破舊,大概是有新的鐘樓接替了它的職位。王宮依山而建,城内的其他建築又十分低矮,所以每天那一輪紅日都在以太的目送下告别這片大地,邊緣的形狀跳動不定,以太一開始還努力回想着在學校學過的光學知識,現在則放棄了無用的嘗試,任由它們也變成了即将消散的一個遙遠的夢。他看着□□教的标志性金頂被染紅,知道這是最後的表演,幾分鐘之後,夜幕就會降臨。以太歎了口氣,轉身被吓了一跳。
“王上?您怎麼……”以太愣住了,鮑德溫四世正靜靜地靠在螺旋狀的樓梯前,眼底還倒映着沒有完全褪色的餘晖,銀色的面具也被籠罩在暖色調中,削減了平時的威嚴與冷淡。
“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出發了。”鮑德溫四世向前走了幾步,眼神落在腳下有點點火光亮起的城市上,以太以為他在擔心病情,快速查看了一下最近的命運點——沒有意外啊,每天都是二十點上下,加上他每天的詢問,應該沒有問題啊。
“是這樣,任何病的治療都有一個過程,……”他還沒說完,鮑德溫四世擺了擺手,以太莫名讀出了幾分無奈,“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最近的功課怎麼樣?”
以太腦海裡頓時浮現出今天費德裡克要求寫的日記——沒錯,這種訓練方式從古至今,從老到少都是一樣适用。天色暗的很快,幽暗的環境總是會激發人内心的情感。于是他一股腦把最近的苦惱說了個遍,“……還有那篇寫‘家鄉’的作文,老天,這是我應該看到的題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