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陽光耀眼,以太蓦然踏出建築時,眼睛不自覺地眯了起來,他努力想要睜開,一摸眼角,淚水已經在眼眶裡蓄積,他搖了搖頭,多年的醫學經曆告訴他最好不要再嘗試對抗人體固有的生理構造,索性站在門後的陰影中适應着強光。
或許是大理石質地的固有特征,加上建築通常都修建成高聳的城堡樣式,飛扶壁隐于内部,向上看時隻感覺空曠而深遠,室内或多或少透露出一種陰冷的氛圍。即使使用鮮豔的顔料在内部加以裝飾,又點起數以千計的燭台,依舊沒有暖意。
以太沒來由的想起,這種設計最初使用于教堂,是為了讓朝拜者感到空間無限延伸,擡頭時仿佛直通天堂。
他努力讓自己不要回想鮑德溫四世忽然的強硬,也不想深思他話裡話外表露出的暗示——最深處,其實是不想對自己進行诘問:
你錯了嗎?看錯人了嗎?
是啊,國王的命運和性格已經被千百年的曆史證明的淋漓盡緻,他們野心勃勃,城府深沉,無論對于記錄他們的人或是臣民來說,都是永遠的謎。
鮑德溫四世不同嗎?還是因為他隻是英年早逝,以至于更血腥,更殘酷的手段還沒有機會用出?
可是,内心深處仍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對他說不會是這樣的。在那張面具之下,一直都是……
是什麼?以太皺起眉頭,好像有一個熟悉的名詞就在嘴邊,深思時又似煙雲飄散。
“命運點+100”
思路驟然被打斷,系統機械的提示音響起,以太被這個慷慨的數字驚訝了一瞬,随即意識到這應該是蓋伊的貢獻。顯然事到此時這個本來葬送了耶路撒冷王國的人已經走上了和原本的曆史完全不同的道路,從此他的未來不再能被預知。是不确定因素,也是另一次機會。
既然要等待雷蒙德伯爵來,而他又和鮑德溫四世陷入了詭異的“冷戰”之中,以太幹脆搬到了城外搭建的臨時軍營中,既能親自把關傷員的治療,還能借現成的資源給學生們講講簡單的外科手術。
這是他一貫的方式。似乎隻要足夠忙碌,那些煩心事就會不翼而飛。他知道自己在政治上的生存能力幾乎為零,并不是因為不懂,而是不願意介入。雷納德倒是對他來表示歡迎,這是件好事,不過,以太面無表情的想,如果貝裡昂沒有用那種奇怪的神情打量自己就更好了。
他直到現在才意識到鮑德溫四世之前給與了自己多少特權和優待,在王宮中或許并不明顯,可換了個環境,那些被照顧的細節就一個接一個的跳出來:從穿戴的衣物到房間的設施。以太發現自己無法在吃到味道古怪的炒菜時,或是發現床上出現了各種意外來客時,控制自己想要回到國王身邊的沖動。
拿起沒有多少溫度的手術刀,頭頂的光源換成了簡陋的火盆,沒有什麼無菌清創環境——這顯然對以太造成了不小的挑戰。
“左手第一把。”?“右側第一個瓶子。”
“撐開傷口。”
……
以太目不轉睛地看着最後一道創口在一位學徒的操作下閉合,松了一口氣,長時間站立的疲倦席卷身體,他閉了閉眼睛,腦海裡浮現的是與現代完全不同的工作環境,需要調整消毒的時機和藥物用量,以及在昏黃的光線下寫了一頁又一頁的筆記。
但是他依舊站的筆直,臉上帶着溫和的微笑鼓勵了衆人,又指出了一些需要改進的地方,在學生們離開後,命令門外守着的士兵将手術完的病人擡出營帳。
他幾乎不敢相信時間隻過去了兩天。
手中拿着燭台仔細照過床鋪,以太放心的把自己扔到木闆床上,他确信聽到了骨頭碰撞硬物的聲音。然而在這裡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在這個還沒有多少光污染的時代,星光和月光大多數時候已經足夠明亮,沒有警戒任務時,火光稀疏,能清楚的看到星座在夜空中的排布。
按路程推算,雷蒙德伯爵應該很快就會到達城内,鮑德溫四世幾天内沒有傳來任何消息,隻是聽說他暫時接管了城内的工作,騷亂很快就被平息了。平民依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