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逸和齊尋腳步快,太陽落山前便到了丐幫。
門口的人雖然穿着打補丁的衣裳,但是洗得幹幹淨淨,身上也一點兒都不髒,和宋逸記憶中的刻闆印象一點兒都不像。
“請問您和宿公子是什麼關系呢?”來人要登記一下名錄。
宋逸聽見“宿公子”三個字的時候還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他大哥叫宿禾,便回:“我是他弟弟。”
對方一聽這話就放人進去了。
齊青衍正在屋裡喂宿禾喝粥,宿禾雙手被反綁在身後,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視線下移到他脖子上,又盯着那一道可怕的深紅色印子看了看。
“早知道就該直接勒死你。”
“先喝藥。”齊青衍耐着性子一點一點地喂,哄着,“喝了藥就放開你。”
宿禾冷笑一聲,回:“那你做好身首異處的準備吧。”
“嗯,先喝藥。”
齊青衍淡定回複,宿禾張嘴喝下,卻反過來吐他一臉。
看着他緊閉着眼不斷深呼吸的樣子,宿禾覺得心裡暢快得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但齊青衍并未發火,隻是拿帕子擦了擦臉,然後端起碗将苦澀的藥喝了一大口,再捏着宿禾的腮幫子對嘴渡了過去。
“我操……”宿禾苦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像岸上的魚一樣撲騰着擺脫他的束縛,小狗哈氣吐着舌頭,哼哧哼哧地罵着,“有你這麼喂的嗎,苦死我了。”
齊青衍沒覺得苦,還慢條斯理地剝着糖果,小小一顆立于食指和拇指中間,引誘着:“小禾,來吃糖。”
“操你大爺,你逗狗呢?”宿禾兇兇地罵着,氣勢上卻弱了許多。
因為以前齊青衍也這樣逗他,而那時他都會很沒出息地搖着尾巴撲過去吃糖。
就像小時候在宮裡那樣,小皇子齊青衍的所有毛筆都是特制的,筆杆中空,上頭的塞子能取出來,裡面塞了許許多多的小糖果,是岑妃做的。
酸甜味兒,最能醒神。
皇子伴讀宿禾年紀小,一聽老師傅講課就打瞌睡,被罰了幾次手闆心都改不過來。齊青衍心疼,便存了不少糖果,見人昏昏欲睡的時候就倒出一顆來引誘着他,小小的宿禾就會撲過去要糖吃。
這簡直太羞恥了,宿禾閉上眼拒絕場景再現。
“是葡萄味兒的。”齊青衍溫柔地說着,葡萄是去年摘的,糖果也是去年就做好的。
年年如此,一直在等他來吃。
宿禾雖閉着眼,但耳朵卻靈敏地動了動。聞着葡萄的香甜,他最後實在沒忍住擡頭望了過去。
眼睛發直,一寸一寸地跟着齊青衍的手往前挪動,直到撲進他的胸膛裡這才吃到了糖。
“好乖。”齊青衍誇着,趁機摸了摸他的頭,然後撩起他的發尾悄悄親了一下。
“你不苦嗎?”宿禾吃着糖問,齊青衍搖頭,答,“還好。”
下一瞬,宿禾柔軟的唇便貼了上去。
酸甜味的糖果被舌尖卷着送到了對方嘴裡,齊青衍冷峻的眉眼漸漸融化變得柔和,像是沾染了一絲甜味兒那般。
宿禾稍稍松開了些,盯着他嘴巴上那個已經結痂的小傷口看了許久,這才伸出舌尖安撫性地輕輕舔了舔,然後又看着他頸間的傷痕,心疼地問:“痛不痛?”
“還好。”齊青衍惜字如金般回複。
宿禾哼了哼,兩人的關系稍有緩和,卻忽然聽見外面有人道:“長老,宿公子的弟弟來了,要見他。”
話音落下,屋内的溫度瞬間凍結成冰。宿禾動了動被綁在身後的胳膊,怒道:“給老子解開。”
大白天的綁成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再說了,如果讓他的弟弟看見了,那他在殺手小隊還有什麼威信可言?
齊青衍眼圈泛紅,一字一頓地道:“你确定?”
宿禾猶豫了下,堅定地回:“嗯。”
特制的繩索被解下,宿禾揉了揉發麻的手腕,那上面隻留下了淡淡的印子。
他瞪了齊青衍一眼,然後毫不留情地起身離開了屋子。
屋裡,宋逸一見到哥哥便撲了過去,可一向強壯的大哥卻踉跄了一下。
“嗚,大哥你怎麼了?”宋逸心疼得很,着急地問着。
宿禾揉了揉他的頭,笑着撒謊:“沒事,和狗打架崴了腳,所以沒站穩。”
宋逸一聽,立馬闆起臉很嚴肅地道:“丐幫的狗是挺惡的。”
說完,又用手擋在嘴邊悄悄問着:“你沒學他們的那個棍法嗎?”
“什麼棍法?”宿禾一臉茫然,沒聽說啊。
宋逸來了勁,在他面前無實物表演了一招,然後揚起下巴得瑟地道:“就是這個打狗棍法,你沒和你那個朋友學兩招防身嗎?”
那個朋友?
宿禾的腦海裡控制不住地浮現了齊青衍操着棍子打狗的樣子——
啧,眼睛有點辣。
他甩了甩頭,轉移話題:“你來這裡找我做什麼?”
聽見這話,宋逸這才回過神來,雙手背在身後,用腳尖在地面畫着圈,扭扭捏捏地道:“呃,我,我來接你肥家。”
宿禾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一直安靜坐在旁邊的人,忽然挑起嘴角,回:“那走吧。”
“啊?”宋逸頓時傻眼,聽他催着要回家便問,“三哥說你朋友重病,你來照顧他的,他的病好了嗎?”
“不,他死了。”宿禾咬着牙道,而後催促,“走啊,回家。”
此刻不走更待何時?
宋逸呆呆地轉頭望着坐得端端正正的男人,用眼神示意着:咋辦?我就是客氣一下。
齊尋挑眉撇嘴,表示:無解。
“快走。”宿禾可不想在這裡浪費時間,說完便率先轉身離開。
門口的人見狀還想攔一下,可當他看見宿禾的眼神後立馬退縮了,并沒有做出什麼行動來。
路上,宋逸雖抱着大哥的胳膊,臉上卻滿是愁容,沒有半分笑意。
他和阿尋剛剛在裡邊都說好了,為了避嫌要去王府住兩天的,可沒想到大哥竟真的要帶他回家,這下可不好再開口了。
宿禾看出來弟弟有事瞞着自己,索性停下腳步,一本正經地問:“怎麼了?你心裡有事?”
“沒有啊沒有啊。”宋逸下意識否認,然後讨好地笑。
宿禾一眼看穿,捏了捏他的臉哼着,實則心裡卻沒來由地松了一口氣。
*
齊青衍手裡捏着藥瓶,在池塘邊上站了許久,這才歎了口氣将藥瓶丢了進去。
叮咚一聲水面破開,倒影泛起了漣漪,模糊得看不清。直到水面重新聚合起來,這才如鏡子一般映照出了岸上的所有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