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陽今日聲音輕飄飄的,最近都不似平時元氣少男的模樣,她苦笑一聲:“縣令,尚且保護每一位百姓,可是這世上,連有些母父,都不一定在意自己的所有孩子。”
葉昭甯不知如何接話,索性不說,靜靜聽着。
“不知葉大人何時來這青岚縣任命的,年方幾何。不知葉大人可聽說過,越州前些年,也有一次大地動?”
葉昭甯知道,書上有過,也是聽說過很多地動後問題,才處理這樣迅速。
林沐陽沒有管她是否接話,又斟了一杯酒:“我是越州人士,那場地動,我家鄉,是最嚴重的地方。”
“也是在睡夢中,突然聽到奇怪的聲響,地下深處好像有什麼東西放炮似的,我當時就驚醒了。”
“我害怕,我爬起來去隔壁找姐姐們,鑽進我大姐姐的被子裡,姐姐白日練武,睡得很沉,就沒有醒,我隻好自己悶住頭。”
“然後,床就晃起來了。我以為是另一個姐姐發現了我,在隔着被子搖晃我,我便隻是咯咯笑,并沒有出來。”
“很快,我就聽見我的母父沖進來,她們掀開被子,将兩個姐姐全都抱起來,我也露出來頭了,隻看見她們抱着姐姐往外跑,所有吊着的東西都在晃,有些東西在往下掉,我喊了一聲,她們好像是愣了一瞬,但是頭也沒有回,直接走了。”
葉昭甯沒忍住,握住了他一杯一杯斟酒的手,林沐陽不反抗,就此停下。
“家裡的拔步床非常結實,隻是塌稱一個三角。我陷在床鋪裡,好像很柔軟,但是就是動不了。我想,我年紀小,我的屋子離她們更近,她們怎麼那麼快就到了姐姐們的屋子裡。她們到底有沒有聽見,我當時叫了爹爹,娘親?”
“我就這麼睡了過去,反正也不冷。第二天,好像天亮了,我聽見很多人來翻找,離我越來越近了。我在想,我出去了要問一問,她們是不是當時太吵了,心裡台慌亂,沒有聽見我呢?”
“我哭着喊着,告訴外面我在這裡,我聽見爹爹哭着喊着讓我挺住。”
“然後,她們上來許久,好像是我另一個妹妹在二樓,救她更快些,而且二樓,沒有那麼重,救出來的勝算更大。但是那麼多人站上去,我在一樓拔步床”
“然後我聽見父君哭嚎幾聲,最後他說,先救妹妹……”林沐陽的聲音開始顫抖,葉昭甯趕緊她的嘴角和交握着的手,好像都在抽搐。
“我家的拔步床真結實啊,小葉紫檀木,祖母留給我們的,我動不了,一隻手能摸到祖母給我戴的八寶羅盤,我聽見紫檀木開始吱吱響,身上越來越重……”
葉昭甯做出了她自己也意想不到的舉動,但是她當時就是很想做,她輕輕擁住他。
“祖母保佑,我現在好好的。”
葉昭甯沒有說話,她感受肩膀上的濡濕,她感受懷裡消瘦但柔軟的身軀,哀泣顫栗。她隻能更加擁緊一些。
又過了幾日,葉昭甯帶人将坍塌的建築,修複重建到差不多了,又接到了林沐陽的邀請。
她無法拒絕他。
今夜的林沐陽,又像往日一樣,言笑晏晏,不彈琴了,坐她旁邊一直給她斟酒夾菜。
葉昭甯心裡念句佛,放下筷子看着他說:“這不合适。”
心裡要鄙視自己,自己莫名其妙對人家如此逾矩,現在又……
林沐陽笑着看她,輕輕搖了搖頭,伸手将葉昭甯手中的酒杯拿開,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說道:“在我心裡,你已非需要防備之人。葉大人,我今日邀你前來,其實……其實是有一事想與你說。”
葉昭甯微微一怔,忍不住看着林沐陽的神情,但是又挪不開眼,挺今夜是不是化了什麼妝,又或是,用了什麼香?她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緊張,問道:“何事?”她想接一句但說無妨,但是她好像聽到自己心跳聲了,不知如何應對。
林沐陽深吸一口氣,仿佛鼓起了很大的勇氣,緩緩說道:“葉大人,此前護了我的周全,小男子鬥膽一問,葉大人可願意,終身……護小男子周全?”
沒等葉昭甯反應,挺便爬洩氣似的,一口氣續着:“與你相處的這些時日,我發覺自己對你的心意已不同尋常,我……我想與你相伴一生,不知葉大人可願給我這個機會?”
葉昭甯瞪大了眼睛,沒有那本書講過,這種情況該如何如何。沒想到林沐陽會說出這樣的話,她一時之間竟愣在了那裡,不知該如何回應,臉頰愈發滾燙,心裡卻似有小鹿亂撞一般。
林沐陽見葉昭甯這般模樣,又接着說道:“我知道這話或許有些唐突了,可我是真心的,葉大人,你若覺得不喜歡我,便當我沒說過便是。”
葉昭甯終于回過神來,她咬了咬嘴唇,猶豫了許久,才輕聲說道:“林公子,此事……此事,茲事體大,我……我需好好思量一番,還望公子給我些時間。”
林沐陽也是第一次告白,借着酒勁說完,便有種破罐子破摔的如釋重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