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這樣想,但是聽見他這樣叫,她還是一時控制不住臉上升騰起更加強烈的熱意,嘴角顴骨也止不住的想往上走。
就像剛剛大二那年,進學校買了個飯,突然意識到自己要當學姐了一樣,在食堂門口止不住的上揚。
“新身份”,可能因為是假扮的,所以好像沒有那麼難以接受,但是之前她總是很排斥。就像她母親從來沒有叫過她父親丈夫的昵稱,她也一直覺得那兩個字,完全說不出口。
她覺得自己可以了,于是張了張嘴。
不行,“夫君”兩個字,也卡着喊不出來。
她又咽了回去,明明剛對墨芸說出來還覺得沒什麼。于是,她轉口問:“你現下沒有獨處的屋子,要不看書去書房看?”
“哎呀小姐,哪有已經成親的郎君,還有獨處的屋子,叫人看見單獨住的,不是妻主去别的侍君房裡,就是正君被厭棄,被人看見了,要說閑話的。”
“年紀大了也不分開嗎?”葉昭彥剛剛問出口,就想起來自己家長輩好像也沒有分開,所以這麼久以來,她一直以為自己母父關系不錯,直到最近才隐隐感覺不對,“算了,這邊房子睡覺的地方,喜陰,光線沒有書房好,你仔細看壞了眼睛,想看書還是去那邊看吧。”
“倒也不想看。”葉槿筠伸手将扣着的書直接合上,“這會兒沒什麼事情做。祖父也說了,像并州這類地方,有的是大戶人家的正君,并沒有識太多字,進書房反而冒犯妻主。”
葉昭彥這時被他看得書吸引了注意力。
《男德》。
她皺皺眉。
這裡的男德不是調侃,不是基本規則,而是更為嚴格的規矩與規訓,是會閹割自我存在的,洗腦式教條。先前就聽聞幾十年前,有一男子喜愛意中人,為了将來能許給她,不小心被其他女子碰一下胳膊,都回去自行斬斷那條手臂,意中人被他感動,後來他就如願以償許給意中人。此時引發軒然大波,不少缺乏辨别能力的小公子争相模仿,少有人有如此決心,卻也有不同慘烈下場。
當時聖上大怒,命人嚴查,才發現起源就是一部邪典話本。也不知與那邪祟教派有無關系,反正最後查出來,罪都落到一個文筆不錯的老鳏身上。
她從未看過這類書籍,隻是聽說,京城葉家倒是許男孩兒們也去讀書,隻是要讀聖賢書,所以之前葉昭悠偷偷看話本子,葉昭彥也替他擔心,就是之因為前聽到那些前塵舊事。
她心中湧上一股煩躁,好像前世家長在一直罵罵咧咧說她不會家務将來去婆家活該被打死,好像她對别人說自己不結婚總有人說那你不完整,好像長輩還在被女孩不要讀太多書耽誤将怒氣發洩在自己身上,卻在要求那麼多年望女成鳳的完美人機小孩後,高中突然有一天叫她别去過分鍛煉,因為她的身體将來要獻給未來丈夫……
一瞬間好像有些耳鳴,她伸手将從那本書從桌面上一掌拂下去。
墨芸吓一跳,她跟着自家小姐長大,從未見她有什麼很情緒化的時候,她總是在衆人面前樂呵呵,偶爾夜裡守夜醒來,能聽見小姐床帏裡傳來壓抑的抽噎聲,她和墨萱隻能當作不知道。
葉槿筠反應靈敏,不曾有肢體反應,隻是瞪着水汪汪的眼睛不解的看着她。
“别看這些書。”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叫自己鎮定些,“你不用學這些。”
葉槿筠點點頭,他越發覺得葉昭彥會喜歡他,就是因為自己與衆不同,她就喜歡這樣。
哪怕他在邊關的放養式教育下,自由習慣了,生出來很多其他男子沒有的念頭,可是被人喜歡這件事,本身就令這個年紀的人心生歡喜。更何況,這裡,一個男子被女性喜愛,那是榮耀。她們越愛,其他男人越羨慕。愛他們的人越多,其他男人也越羨慕。這好像就是一衆男孩終生追求的成就,不管少吃還是下廚,不論不讀書還是紅袖添香,都是為了某一個不确定的未來的人。
他初入情河,竟也關注起她的喜歡來,哪怕她從未直言喜歡這樣子的,他也默認了此事。被喜歡,還是這麼被優秀的人這般喜歡,是要感恩戴德。見她不喜這書,怕她誤會,還是開口解釋道:“隻是為了演黎氏而已,這是從這屋子角落翻出來的,許是之前的屋主遺漏。”
“你不用看這些,何況我們現在也不是真妻夫。”
她撂下話,就自己往書房走去。走了幾步,又冷靜下來,覺得自己這樣實在不妥,畢竟不是真妻夫,她又停下回頭,但是卻沒有看向他:“書房裡面我看有些兵法,将益州山多地形如何排兵布陣的,我帶你去書房,你一起來看看。”
她本意是因剛剛的失控有些愧疚,想緩和些,卻不敢擡眼看他。餘光卻看見,葉槿筠迅速挂上微笑,好像語氣與平時沒什麼不同:“好,我跟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