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從來沒注意過天氣,邰铮昨晚隻是在收拾碗筷時聽到主持人說未來幾天九塵市有多雨,就沒再多想。
但就在剛才,程澈拿着保溫杯,黑壓壓的一片迅速占據了他的視野。
雨聲淅瀝,僅餘好像傾斜、下墜,穿透最後一點薄雲層随即砸在地面凹陷處的坑濺起一連串水汽彌蒙。
“我進來需要敲門嗎?”
“有屁快放!”
陳奕聞推門,話脫口而出:“定位最新顯示饒琪紅在斜角廢棄大樓!”
王曦含眼疾手快翻出九塵市的紙質地圖,平鋪在桌面,壓住了其中的兩個已經卷起來的角。
邰铮雙手撐在地圖上,順手接過對面遞來的記号筆,“斜角廢棄大廈是前兩年投入的新樓盤,但在施工期間發生火災,當天施工人員26名無一幸免,開發商跑路樓盤無人接手。”
程澈手裡也握了一支記号筆,在邰铮确定廢棄大樓位置之後迅速将大樓附近的高速公路和國道口甚至是港口圈了出來,又一下一下敲在上面,沉聲道:“嚴防排查這幾個區域,機械庫的防彈馬甲還有幾個都穿上,她敢拿槍就證明她手裡有人質可以對警方産生威脅,叫上救援隊和120,高墜的話起碼能保證二人的生命安全。”
邰铮更多的震驚是來自程澈的經驗老道,時間緊急,再加上他程澈本就是相關院校畢業,身上有點領導底色不奇怪。
響雷劈下,淅瀝蔓延開一場平靜的絕望。像天空失血,深海返潮,沉重而透明的液體不斷地在敲打着窗面。
“程澈跟我一輛車,”邰铮走出辦公室,“所有人!”
程澈一手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夾克外套,跟着邰铮前後離開。
邰铮手不離方向盤,“你一會在車裡坐着哪也不要去。”
“你不要區别對待,你叫我跟你來不就是認為我有用?”程澈拿過對講,“報告方位。”
“狙擊手就位!”
“一小隊就位!”
“二小隊就位!”
“兇手随身攜帶槍支,在保證人質安全的情況下不得随意開搶,如果人質出現傷亡兇手尚未投降采取就地擊斃,”程澈再三強調,“一定要保證人質安全。”
“是!”
邰铮在他放下對講後說:“你怎麼就這麼确定她手裡的槍是挾持人質而不是為了自保?”
雨跟随着風刮進車内,程澈把半放下的車窗搖上,“自保的話她躲了七年不會選擇在警方破獲三一五案後出現在警方的視野裡,她現在之所以能拿着槍滿九塵市跑就證明她手裡有能夠挑釁警方甚至可以向當年一樣壓制警方的東西。”
他重重呼出一口氣,“你秉公執法,清正廉潔,恪盡職守,不怕犧牲這麼多年,歸根究底不就是想守這一方太平。”
“我确實是把宣誓銘記于心,”邰铮解開安全帶卡扣,擰下車鑰匙,拿走對講,打開主駕駛車門,一套過程行雲流水,在程澈剛要反應過來他要幹什麼的時候摁下車鑰匙的門鎖,“程澈,你的命也是命。”
程澈拼盡全力捏動車門把手,随即手握拳改成砸窗,“邰铮!”
廢棄大樓位于整個九塵市的西南方向的待開發區,毗鄰的老房子像一個個裸在陰天下的骨架子,隻是站在一旁向上仰望感覺自己也好似完全赤裸,被剝脫的不是衣物。而旁邊那些老房子,它們僅僅是單調地破敗、老朽、僵硬,就讓人感受到無限恐懼。
邰铮有點後悔了,他的車玻璃是單向的,此時的他正在最後調試藍牙耳機,完全看不到車裡的程澈,他回過頭,帶着一隊人馬進了廢棄樓。
你應該恨我,這不怪你。
邰铮繞到四樓順利與第一小隊會和,雙方分享了有用情報後貼着牆面悄聲上了五樓,眼前是混亂交錯的鋼闆和泥石灰鋼筋搭建到一半的橫在半空的梁,鋼闆的另一邊避開了可供視野,完全是個死角。
雨不停濺落在石灰地面,邰铮把槍支别在腰上,深呼吸後邁出左腳,腳步聲在整個空樓回蕩,他暗罵了一聲,幾乎是硬着頭皮在衆人目光注視下走到對面,等不及也不可能等後面人過來便走進了死角。
邰铮已經無暇顧及身後的腳步聲,在他雙手持槍拐進狙擊手的野後,迎接他的是蒙灰的被撕碎在地的樂稿,和程澈提及過的大提琴的琴弦。
“你是在找我嗎?”
女人的聲音在環境的加持下倍感詭異。
邰铮的槍上了膛,對方又重複了一遍。
王曦含不知道從哪借來了喇叭,聲音播放出來的一刹邰铮隻覺得耳膜嗡嗡響。
就在最後一人即将離開鋼闆登上泥石灰地面時,子彈擦過他的褲腿,掉落在鋼闆之上,所有人的眼前。
衆人進入一級警戒設備,邰铮先是握拳停止前進,他率先走出死角,後背抵着牆轉身,後方槍口指向鋼闆的方向,以腳下為基點小半徑散開。
對方射出的第二顆子彈蹭着邰铮的側臉,擊落在地。
邰铮幾乎是迅速轉身确定了彈道軌迹,迎接他的卻是裝有消音器硝煙還沒散幹淨的槍口。
他的呼吸在衆人喊出“邰隊”的那一刻就停滞了,鬼使神差的往前一步,左手牢牢握住消音器,迫使槍口和額頭的相觸。
饒琪紅臉上的皺紋要比素描畫上更加明顯,無法想象曾經站在站在劇院中央、受到無數次頒獎和誇贊的琴手親手砸碎了自己的高傲自尊,在另一個角度讓自己重獲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