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意味着許多漫無邊際的思緒與遙想,風聲将輕微搖晃的枝葉暈染昏黃,唯一能夠泛起波瀾的就是傍晚不具名的天光。雲團将天際覆上一層渺白色,卻又在薄厚起伏的邊緣間顯露出溫和透亮的藍。
程澈在恢複期間習慣性向窗外眺望,偶爾會覺得連綿的廣廈與高樓本質上是一座座雪山,他的邰铮以及其他人在周而複始的生活中折起各自的命運的脈絡,落在山脊線的背面就會成為談論生活時的瑣碎與浪漫。
他和邰铮也确實如此,一人坐在床上手肘拄着小桌,按下手中的遙控器暫停正在播放的畫面,随後開始讨論虛構案件中的殺人手法是否符合常理,說累了還會舀起一勺湯往嘴裡送,另一人會把碗裡的肉挑進前者碗裡,針對前者的否定再加上點批判詞彙。
這些尋常的、具象化的,屬于秋天的氣息落在這些詞的罅隙裡,成為一場因為落葉晃動而引發的局部降雨。
程澈不止一次看過邰铮的背影,在辦理出院手續的前一天晚上,邰铮掀起被子準備熄燈,卻被程澈及時制止,他的手迅速搭上程澈的手腕,“他們不會闖進來。”
“我不是說這個。”程澈安撫着他的過度緊張反應,“我要說的是,接下來我演示的動作你一定要記牢。”
邰铮:“什麼?”
程澈挽起袖子,雙手在被子上框出一個四方,随後右手的四個手指的指腹在四方中連擊兩下,“食指代表着危險,中指代表着有人,無名指代表着緊急,尾指代表離開,适用于任何關鍵情況,如果單擊一次觸發的相應關鍵詞是個十百。”
邰铮托腮看的也是認真,“摩斯電碼?”
“參考的就是摩斯電碼。”
“那我就要問了,程老師,如果是連擊三次呢?”
程澈看着自己發白的指尖,很是慎重的說:“如果是三次,代表我已無法歸隊,前方危險未知,你們繼續前進。”
邰铮立即伸手握住,連同自己的一同塞進被裡,另一隻手覆上程澈的眼眸,“學會了,睡覺。”
“我還沒有說完。”
“就講到這裡就好。”
程澈的手心靠大拇指附近有繭子,邰铮很喜歡用指肚反複在上面剮蹭,像羽毛一般輕觸,癢癢的。
次日,姜逢敲門進來的時候程澈已經穿好衛衣和牛仔褲,他的行李隻有一個手提包,隻是裡面裝的絕大多數是邰铮的日常換洗。
一路上三人扯東扯西,從詩詞歌賦講到人生哲理,從醫院食堂清淡飯菜講到市局辦公室牆角堆放的兩箱泡面。
偏偏繞開了邰铮一人舌戰群儒。
地下車庫内,邰铮打開車門從後備箱裡取出了一大一小兩個行李箱,興許是察覺到了什麼,他一腳踩在壓着車庫線的石子,借着關上後備箱門的契機踢開石子,餘光瞥向身後靠近死角的柱子,不動聲色的走向副駕駛,打開車門,擡起手臂讓程澈借力扶着。
在程澈手剛搭上邰铮小臂,身體往邰铮所在方向傾的時候,邰铮稍加低頭在他耳邊低聲:“有人。”
随後另一隻垂放的手自然而然的整理程澈的衣領,程澈另一隻手在車門框上不經意間敲了兩下,若是以前邰铮不懂還以為他手閑不住,可如今邰铮目光直接投向準備下車的姜逢。
“你教他了?”
程澈點頭,“隻是初級。”
姜逢嗯哼了一聲,滿意提起行李袋,關上車門,“隻是初級啊。”
邰铮不參與任何與沉默相關,張口就是不滿,“他挑釁我。”
程澈覺得這兩人加起來三歲不嫌多,“那兩位不如在這大戰幾個回合再上樓。”
“不要,”姜逢主動申請熄滅戰事,“我真想不到你說你平常也不住,一收拾還兩個行李箱,我都想叫專業搬家了。”
程澈思索片刻,說:“如果你叫搬家的話,我覺得可以把一整個别墅塞車廂裡還能空出來一部分空間。”
“不過邰隊你這一行李袋倒是鼓鼓囊囊。”
邰铮按下電梯按鈕,看了一眼手裡的行李袋,“不好意思,這裡都是我的衣服。”
“……你們兩個滾啊!”
三人一同你一言我一語的上了電梯,直到邰铮鑰匙插進鎖裡,關上門,讨論聲戛然而止。姜逢放下行李箱拉上室内所有遮光窗簾,程澈打開手機手電筒功能逐一排查房間内所有。
一番搜索下來,程澈目光最後聚焦在邰铮次卧已經落灰的老照片黑色相框上面,他放慢步伐走近,手指沿着相框摸索一圈,拇指和食指在相框拐角處摘下一内含内存卡芯片的小型攝像頭。
“真有?邰隊我以為把程澈放你家最安全,要不還是放我公館吧。”
“換鎖!現在必須立刻換鎖!”
“現在市面上都不流通這種帶内存卡的攝像頭了,這是哪個聰明鬼子安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