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如鈎,夜色似水。
夏日的樹林中一片死寂,蟲鳴鳥叫盡皆蟄伏,隻餘一道混亂的腳步和粗啞的喘息。
血液一點點滴落在腳步所過之處,從被踩踏而暫時趴伏的草葉上滑落,消失在草莖深處,隻留下淡淡的痕迹。
這是一個逃命的人,一個重傷逃命的人。
既然有逃命的自然就有追殺的,這人剛過不久,後方不遠處便有人聲傳來:“快追,他受了傷,逃不遠!”
追殺之人追到林中,帶頭的人擡手,手下都停住,他蹲下,火把照耀中被踩踏過後正在緩緩恢複原樣的雜草很是醒目,他伸手摸上碧綠的草葉上那一抹暗色,沾染了些許遞到鼻尖,血,新鮮的血。
“就在前面,給我追!絕對不能讓他進城!”
帶頭之人一揮手,手下呼啦啦往前追去,跟在他身後的一人低聲道:“放心,眼下城門已關,憑他如今的狀态想要翻牆進城絕無可能。”
“嗯,抓住他,我們的計劃就成功了一半,走!”兩人跟上前面的大部隊往前追去。
人體的血液是有定數的,血液流失會讓人手腳冰涼,大腦暈眩,心跳如鼓,虛汗直冒。
祁钰知曉自己遲早要落入後方之人手中,擡頭,目之所及便是巍峨的城牆,城牆很高,上面的火炬照耀不到這黑暗的樹林。他腦中莫名想起某個小孩說的話,他的名字祁钰通奇遇,看來今晚除非真的如他所言,有奇遇才可能逃出生天。
他咬牙,手中被血浸染的劍柄緊了緊,實在無法,他隻能…總歸不能讓那些人拿他去威脅爹爹!
“小子!還往哪裡跑!”
糟糕,來不及了。祁钰停住趔趄的腳步,以劍拄地穩住身形,不過數息,周遭呼啦啦圍上來一圈人,都是黑衣蒙面,火把跳躍中依稀能看到腰封上一個猙獰的骷髅頭裝飾。
一圈對着他舉起的利刃反射着火光有些晃眼,祁钰晃了晃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收效甚微,他甚至在手中兵刃的幫助下都有些站不穩了。
看來,今日,是要折在此處了罷。
手中劍欲要擡起,突然想起此次臨出門前爹爹所說的話:“這世上沒有什麼比性命更重要,非至必死莫要輕言放棄,我祁家從無自我放棄的懦夫!不要忘了,我和你母親會一直等你回家。”
“咳咳……”祁钰咳出一口血來,他慘笑:“是不是當時您就已經算出什麼,那為何什麼都不和我說?”
“嘀嘀咕咕什麼?算了,不重要,祁钰,隻要你乖乖束手就擒,我保你性命無憂。”帶頭的黑衣人勸道。
“别廢話,要動手便動手,想要我合作?好啊,把我屍體拿去便是!”
“敬酒不吃吃罰酒!上!留一口氣就行!”
帶頭的一聲令下,數把兵刃往祁钰手腳招呼而去,隻說不能傷了性命,又沒說不能殘廢。
祁钰眼神一厲,咬破舌尖,強提真氣,揉身騰空,以劍為尖,借勢從前方撞開一個缺口。
可惜,後勁不足,人雖仗着對方輕敵突破出來,卻是一頭撞進了前方灌木叢中,結結實實砸了進去,壓倒一片灌木之後便是□□與地面相撞的動靜。
“噗!”這下傷上加傷,強壓下的一口腥甜噴湧而出,真氣更是一絲都提不起來了。方才那一掙算是他最後的垂死掙紮,祁钰拼盡最後一點力氣翻了個身,仰面朝上躺在地上。
月亮已經西落,夜色沉沉,濃墨般的黑夜籠罩整片大地,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而他,也要死在這片黑暗裡了。
灌木叢被人劈開,火把的光亮照過來,祁钰反射性的閉了閉眼。
“帶走!”
祁钰突然有點後悔,後悔要聽家裡老頭子的話,什麼自我放棄就是懦夫,什麼不到最後一刻不要放棄,什麼在家裡等他回去。這下子,真要成别人威脅老頭子的工具了。
因為,他擡手的力氣都無,更遑論自盡。
“喲!挺熱鬧!帶我一個呗!”
“誰?!”
黑暗中突兀響起的第三方聲音把在場所有人都驚了一跳,衆黑衣人更是顧不上地上失去抵抗力的祁钰,轉而一緻轉向對準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小娃娃們。”
“問别人是誰之前。”
“要先自報家門。”
“毫無禮儀規矩。”
“是家裡沒人教嗎?”
來人聲音忽遠忽近,忽左忽右,惹得衆黑衣人忽而對準左邊,忽而轉向右邊,有幾個跟不上速度反而跟大部隊反了方向,整一個兵荒馬亂無頭蒼蠅的現場。
還是領頭之人察覺自己等人被人當猴耍了,厲喝一聲:“不要亂!”才穩定下衆人的情緒,重新按照站位,一緻把兵刃對準外面,内圈裡則是躺在地上沒有反抗之力的祁钰。
領頭黑衣人眼珠一轉,長劍往祁钰脖頸一搭:“不管你是什麼人,再裝神弄鬼,我就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