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金玉說一出是一出,話才出口,自己先站起身。
他比晁非略矮一些,但兩人隔着三四步距離,隻需平視即可:“師尊也回來看過了,可有發現什麼問題?”
他語調平靜,細聽下卻不像徒弟和師父說話的口吻。
晁非視線撇開又迅速收回,看向齊金玉時眉毛下壓一瞬:“是你要随我曆練,不該由你回答?”
齊金玉眨眨眼,霎時挂上高高興興的表情:“好嘞,那請師尊聽聽我說的對不對。”
他總有話要講。
“婆婆說過,這屋子是李姑娘的,而李姑娘已經很久沒回來了。也就是說,房子裡應該沒人才對。那麼,第一個問題就來了,藍花是誰?”
晁非冷道:“隻有這些表面的?”
“那第二個問題?”齊金玉等晁非颔首示意繼續後,道,“藍花是人嗎?”
不等晁非開口,齊金玉又道:“連師尊都辨别不出來,是不是?”
晁非眼底一僵。
齊金玉邊看晁非的神色變化,邊道:“滿月廟裡的陰神,師尊看不透。屋子裡的藍花,師尊還是看不透。”
晁非眼瞳顫了顫,瘦削颀長的身軀撐起的雪山骨有了裂痕。
齊金玉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補救道:“不是說師尊不行,妖怪厲害那也是沒辦法的……啊,也不對,我的意思是說,妖怪!對,妖怪也不都是小喽喽,偶爾運氣不好,打不過也正常……”
“不必說了。”晁非道,窗外月光很淡,他的目光比月光更冷淡,“萬不得已,我會發求救信号。”
仙門人數寥寥,降妖除魔的任務卻多,各路修士奔走在中洲各處,多的是大能忙到腳不沾地。因此,隻要不是生死關頭,都不會發出求救信号去打擾别人。
更不要說,扶風林曆任峰主,從未有人面對陰神時,就需要向他人求助。
可那又如何呢?
晁非又不是自願坐上扶風林赤離峰的峰主位置的。
他和其他峰主不一樣,他比不上其他四峰的任何一位峰主。
他甚至不明白,門主為何要他坐在這個位置上。
晁非下颚繃緊,是咬緊牙關忍下情緒時特有的僵硬。
兩人在小屋裡僵持。
齊金玉撓了撓後腦勺:“師尊,你又在鑽牛角尖。”
晁非不理他。
齊金玉問:“别人說你,你也這樣嗎?”
鐘靈殿的弟子私底下評價過各個門派的門主、長老。所有弟子都知道,被譽為最強仙門的扶風林裡,有一位普通到紮眼的峰主。
也不是說晁非不夠厲害。
兩百來歲的元嬰初期,已讓成百上千的人不能望其項背。
可在扶風林的頂峰,這實在不夠看。
萬人之巅的玄流峰主,三代劍君的秋素峰主,符箓第一的青藜峰主,穩坐陣中的生玉峰主。
千裡挑一、萬裡挑一的峰主堆裡,生硬地擠進一個出生晁家卻沒有煉器天賦、慣常用劍卻劍術平平的雙靈根修士。
漸漸地,隻要提起扶風林,赤離峰上的晁非往往被一句話帶過,而那一句話裡,永遠不會是褒揚。
晁非聽了無數遍這樣的話,紅衣包裹的雪山骨不會有任何扭曲的表情。
唯獨面對齊金玉。
“為何隻對我的話反應這麼大?”齊金玉再問。
晁非一開口,果斷地咬住下唇。
——不能說。
“明明我才是那個最不可能有惡意的人。”齊金玉笑了笑,“你反應大,隻是因為你在意我。”
“我沒有!”晁非脫口而出。
“嗯嗯好的。”齊金玉順毛道,“不管師尊怎麼想,我剛才隻是想說,群仙盟的結界之下,能同時産生兩個超過元嬰境的妖物,如果一點聯系都沒有,群仙盟該反思一下自己的結界術了。”
結界不光提防外界妖物的攻擊,也監管内部妖物的生成。
元嬰境以上的妖物是群仙盟重點關注對象,足以被列入一級警告清單。能一直不聞不問,拖到另一尊元嬰級陰神誕生,怎麼想都是群仙盟的失職。
但群仙盟的失職少之又少,若能恰好碰到,運氣也是數一數二的。
齊金玉自認運氣沒那麼超群,不至于遇到群仙盟工作昏頭的情況,那就隻剩下村裡妖物另有特殊之處這一個答案。
事實也證明,無論是陰神,還是藍花,的确特殊。
齊金玉也差不多摸透了晁非的神識範圍,在晁非的神識之上舒展開他應有的神識能力,摸排過滿月廟和這間房屋後,大緻有了猜想。
“反正都看不出結果。”齊金玉自信且誠懇,“師尊,不如我們去滿月廟挖屍體吧。”
晁非:“……”這世上如果隻有一個人有病,那一定是他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