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嚴師出高徒。無論是晁滿的師尊,還是謝璆鳴的師尊,都對各自的徒弟寄予厚望,并施加或高或不低的壓力。
但林照不會。
又或者說,他不可能成為一名嚴師。
把齊青蘭交付給秋素峰起,與其說林照是“師”,不如說他是“父”,且隻是個管吃管喝管睡不管罵的慈父。
——雖然誰都無法把林照的臉和慈祥二字對應起來。
齊青蘭時常覺得,有這樣一位師尊,自己很容易長成一個不學無術、嚣張跋扈、狐假虎威的仙門小混混。
不過,鑒于晁滿、謝璆鳴之類的同窗一個個出落得人模狗樣,他拼着一口不能輸的氣,好歹也賺了個“将來有機會繼承劍君之位但感覺不太靠譜還是算了”的名聲。
聽聞如此評價,林照做出回應:“做得不錯。”
林照冷臉不假,但絕對誠實,如果要他編造假話,他甯可沉默。
所以,他是表裡如一地認為徒弟不錯。
包括眼前的這次。
晁滿和謝璆鳴見怪不怪,可齊青蘭在問完話後,久違地感到羞赧,尤其是在同伴“你到底在問啥呢”“你心裡沒數嗎”諸如此類的目光,以及師尊陷入沉思的狀态下。
同伴什麼的無所謂啦,為什麼連師尊都不說話?
他果然什麼都沒做是吧?
除了打扮得紅紅綠綠……不,這套打扮也不是齊青蘭選的。
姑且不論“不錯”這兩個字合不合理,他連“做”都沒有。
齊青蘭什麼都沒做,小山魈就撞了上來。
而且,他好像還有沒完成的事。
齊青蘭一低眼,對上小山魈堪稱清澈的目光。
……
哦,好像還有錢來着……
齊青蘭如夢初醒,任務牌上明确的第一條,就是受害者迫切要求加上的“取回失竊财物”。
對錢沒有敏銳度的劍修活該貧窮。
他摸了摸後腦勺,環視一周。
茅草屋不光家徒四壁,還四面漏風,一看就藏不了被偷的東西。
齊青蘭隻剩下問小山魈這一個選項:“小……”
恢複原狀的小山魈像個小猴子,齊青蘭猶豫了會兒:“小朋友?”
小山魈幹幹淨淨的眼睛眨了眨。
真的和小朋友一樣。齊青蘭忍不住笑道:“小朋友,你從叔叔們那裡拿的東西去哪了呀?”
小山魈咿咿呀呀地說。
齊青蘭“嗯”“嗯”應着。
沒戴翻譯器的謝璆鳴輕聲問:“你真能聽懂?”
齊青蘭小小聲:“你在懷疑滿滿姐的實力嗎?”
晁滿更小小聲:“他以為誰都跟他一樣,天天出一堆岔子。”
林照回避齊青蘭先前的問題,道:“山魈所言何意?”
齊青蘭邊聽邊答:“祂說都拿去換錢了。祂原本在街上乞讨,被打了一頓,打他的人還把他讨到的銅闆都搶走了,這才不得已偷東西換錢,去買吃的和藥材,不然那個小公子根本熬不到被我們發現。”
這番言論簡直不像出自山精妖怪之口。
小山魈也許察覺到了聽衆的遲疑,咿呀的速度加快。
齊青蘭翻譯:“小公子以前救過祂,祂要報恩。祂想給小公子找大夫,但醫館裡沒人聽得懂他在說什麼,就把他趕走了。祂都已經放棄了,可小公子突然昏迷,祂隻好再去醫館試試……”
他陡然停下,最後一個字收成可笑的音節。
——所以說,根本不需要他扮醜,山魈本來就會在今晚出現。
他穿了一晚上又紅又綠醜衣服的意義在哪?
同樣戴着翻譯靈器的晁滿“嗤”地笑了出來,礙于長輩林照在場,她很快斂下,摸了摸右耳下的小挂墜,正色道:“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去小山魈說的典當坊問問,如果确有此事,任務大概就能完成了。”
典當坊的确和幻化人形的小山魈做了交易,用低價哄騙小山魈,換走本屬于富商的好東西。
齊青蘭最終有了用武之地,靠他三寸不爛之舌,好說歹說把東西原價贖回來,交到閑雲水心閣結束了此次任務。
日出時分,黎歌傳來通訊,小琳已經準備好玲珑蛇羹,就等他們仨回來。
光是聽到蛇這個字,謝璆鳴面色迅速發白,被晁滿拎住後腰帶拽走。
齊青蘭走在林照邊上,落後晁滿一截。
“跟他們一起去吧。”林照道。
雖說和公孫琳約好了喝湯,可齊青蘭不急着去。
中洲生靈無數,縱是和平年代,生靈的欲與念也在不斷滋生妖魔鬼怪,閑雲水心閣有排不完的任務,因此,下到築基弟子,上到化神大能,都得在閑雲水心閣的安排下,外出除魔。
尋常的師徒不能日日見面,像齊青蘭這樣送到其他峰的,就算林照抽出全部空閑的時間來找他,他和林照相處的時間也在這成為師徒的幾十年間少得可憐。
齊青蘭很珍惜每一次見面的機會。
他在原處磨磨蹭蹭,問林照:“師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