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仍不緊不慢地向前,半點沒有禦風離開的意思。師徒倆和晁滿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
他長久地沒有出聲,齊青蘭便想,大概是又要出門了吧。
不用帶徒弟的大能就是塊好磚,哪裡都能搬。扶風林五峰主,就屬赤離峰的最好派任務。
齊青蘭早就接受了兩三個月見不了師尊一面的日子。
畢竟,兩三個月對于修士來說,不該算什麼大不了的事,閉關十年八年的也不是沒有。
本來應該是這樣沒錯。
但是,齊青蘭有時會想,是不是自己太依賴師尊了?可這次師尊走後,也許又要等待好長一段時間……
他再一次忍不住這樣想道。
卻是林照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我回峰上等你。”
齊青蘭一個字一個字分辨過去,漸漸地,心花怒放。
他告誡自己已經是幾十歲的人了,不是三歲,也不是四歲,怎麼能聽到幾句想聽的話就如此高興呢?
可他一張嘴就傻笑,邊傻笑邊道:“那我走了啊。”
跨出去一步,回頭:“師尊等我啊!”
看到林照颔首,他跑出去兩步,又蹬蹬蹬沖回來。
快和林照差不多的個頭了,齊青蘭還是有着年輕到如同少年的長相。
他眼底閃着光亮:“師尊,我在典當坊老闆面前表現得很好哦,現在可以誇誇我了。”
林照略一思索:“做得不錯。”
“哎——”齊青蘭拉長了調子,“隻有這句話嗎?我很厲害的,卿師叔也這麼說。”
他微微昂着頭,忽然意識到自信過頭後,硬撐住突然刻意的驕傲,小心翼翼地偷瞄林照,生怕自己的得意忘形引來林照的皺眉。
可林照沒有。
面對徒弟玩笑般的得意,他竟然輕輕勾起嘴角,雪山一般的人沐浴在陽光下,生動得熠熠生輝。
齊青蘭慌忙收回眼神,又禁不住再看一眼,心髒因為緊張或是别的什麼情緒跳得比平時更劇烈。
他在慌亂中聽林照說:
“你比許多人都強大。”林照的嗓音也染上輕微的笑意,如閃着光的雪山峰頂,有遙遠而不真切的溫暖,“你會比所有人更強大。”
腦海裡,轟的一聲,天崩地裂。
齊青蘭分不清這道感情究竟為何,隻覺臉上發燙,應是和羞澀有關。
他支支吾吾:“沒那麼好啦,嘿,嘿嘿。”
他像個沒腦子的人一樣回到鐘靈殿,新一天的考試已經開始。
無事忙的晁滿等人圍聚着蹲在爐子旁,熱氣從爐子裡蒸騰而出,鹹鮮的氣味充盈在食修弟子的小廚房裡。
晁滿一擡頭瞧見齊青蘭,頓時五官扭曲:“叫你扮傻子,沒讓你成真傻子。”
黎歌是全場難得站着的人,他搖着扇子:“如此倒與一身行頭相稱許多。”
齊青蘭一陣牙癢,扮了個鬼臉。
角落裡遞來一道欲言又止的目光,齊青蘭反應迅速,一扭頭,沉迷考試的時方居然也在這小廚房裡。
“考試結束了?”
時方身着與黎歌一樣的遠天藍弟子服,卻不似黎歌那般輕飄飄的風,他待在人群之中,也如踽踽獨行,沉默得仿佛隻倒映藍天的山巅靜水。
但此時的山巅靜水到底年紀不大,尚有三分情緒波動,眼神觸及齊青蘭綠得發光的腰帶,不自覺地露出“你開心就好”的欲言又止。
聽到齊青蘭的詢問,時方稍作表情收整:“沒結束,題目太簡單,不想寫了,跟羅師叔約了一對一考核。”
羅師叔便是擅長符術的青藜峰主。
欲言又止的換作齊青蘭,憋了半天,他憋出四個字:“不愧是你。”
同為聽衆的晁滿迷之死寂,隻有充當背景音的謝璆鳴在嚷嚷:“别别别,别開鍋,你先切塊!”
公孫琳迷茫:“可是不開鍋我切不了啊。”
“那你倒是下鍋的時候先分成幾段啊!别讓我看見完整的一條……啊!把蓋子關回去!”
今日的鐘靈殿一如既往地吵吵鬧鬧。
而時光一去數百載,齊青蘭站在晁滿曾經住過的屋子前,一連串的回憶沖擊而來,連同邊角料也沒有放過。
啊……
不該想起的記憶也回來了。
難怪祝君酌這麼早就盯上他。
是名字的原因嗎?
一定是的吧……
祝君酌被帶回秋素峰後,醒來就怯怯地打聽“秋素峰上是不是有位金玉哥哥”,搞清情況的尚情當着齊青蘭的面冷嘲熱諷,說什麼一棵小草竟然癡心妄想要變成一個小寶。
再過數日,“齊金玉”這個名字被人丢進犄角旮瘩,衆人對齊青蘭的稱呼卻終于确定在“齊小草”和“齊小寶”中反複橫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