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金玉和齊青蘭相貌差别不大,隻不過擔心别人害怕前任魔尊複活,齊金玉在眉眼弧度上做了調整。
其實,這純粹多此一舉。
直到進入鐘靈殿,打開教科書,齊金玉才發現,傳聞裡,魔尊齊青蘭陰郁又暴躁,改編過的畫像篡改了齊青蘭本來面目,在仙門廣為流傳。難得有人聲明畫像裡那個黑漆漆的生物不是齊青蘭本尊,一個死了且過氣的前魔尊已經少有人放在心上。
但他又不好跟同窗解釋一夜變臉的原因,幹脆頂着調整後的新相貌招搖過市。
不過,饒是如此,與齊青蘭相熟的人仍舊在接近他。
比如說祝君酌。
齊金玉狂灌三大口熱水,把腦海裡剛出現的名字沖走。
可惜旁邊坐了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笨蛋:“祝君酌也了解你情況?”
齊金玉手一抖,差點把剩下的水潑謝璆鳴臉上。
他鎮定道:“我哪知道?我都搞不清楚他把我當正主還是替身。而且,我也想不明白,你怎麼看出來是我、本尊、齊青蘭起死回生的?因為名字?長相?或者其他的?”
“因為你死了,死人回來,隻有起死回生這一種辦法。”謝璆鳴避重就輕道。
齊金玉:“……你說的好有道理。”
謝璆鳴忍了一下,笑得停不下來,用靈力保持熱度的水從杯中晃出來,濺落到他手上,燙得他笑聲變形。
假如有肅秋山莊的弟子在,肯定不敢認這個沒形象的家夥是他們的莊主。
謝璆鳴揩掉手背上的水:“不跟你開玩笑了。”
他似乎對于恢複形象這件事非常在行。
“小草。”
他用很輕很緩的語調叫着幾百年前的名字。
齊金玉恍惚回到從前。
在種滿了沒來得及開花的蘭花草的、偏遠鄉村的小屋子裡,在落葉凋零長路鋪紅、空曠死寂的肅秋山莊裡,平時吵吵嚷嚷的狐朋狗友,也會用這樣的調子叫他。
謝璆鳴道:“大家總覺得你還沒死。”
齊金玉偏頭看他。
“祝君酌也不覺得他能殺死你。”
齊金玉指着自己:“我那時候很虛弱、很好殺。”
謝璆鳴笑着,眉眼微微下垂:“禍害留千年,哪那麼容易死。”
“也是哦。”
“你死後,有人質疑是祝君酌配合你演的一出好戲,一直到祝君酌把所有質疑的人都教訓了一通、成為真正的劍君為止。”謝璆鳴眺望着黑而黯的遠方,“他讓其他人都相信了,可他自己卻不信。我聽鐘靈殿的人說,你來學堂後,他總來找你。”
“你在當他的說客?”
“我不當任何人的說客。但那畢竟是你看着長大的孩子,你不心疼?”
祝君酌化名祝小酒後,跟在齊青蘭身後一起去鐘靈殿報道。
因為被卿良看中,祝小酒有資格跳開所有考核,直接與祝君酌同班。
——雖然祝小酒根本跟不上課程。
齊青蘭因此成為祝小酒的首席補課先生。對曆史一知半解、對術術支支吾吾、對揍人侃侃而談,然後被晁滿拎住後衣領丢出教室,抱着寫有“誤人子弟”的木闆跪在門口。
順理成章的,劍術由齊青蘭陪練,術術理論由晁滿指導,各科試題由時方負責。公孫琳負責送飯、黎歌負責誇人、謝璆鳴負責調動氛圍失敗後和齊青蘭互毆……
祝小酒在雞飛狗跳裡,被衆人關注着成長。又在許多許多年後,曆經許多許多事後,拿回了祝君酌的本名。
木芙蓉一般美麗的人,如今沾滿風霜冷雨,要說齊金玉一點感想都沒有,鬼都不信。
可齊金玉說:“心疼就要回應嗎?”
“沒這個意思。可你再執着,晁非也變不回林照。”
整個仙門統一的觀點就在于此,投胎轉世也好,飛升成仙也罷,都不再是這輩子、這個人。
執着于一個與自己因緣已了的人,是在妄生因果。
所幸,世間萬萬人,也難有二三找得到某個人的下一世。
縱使找到了,也有十之七八在對方陌生的眼神裡敗退。
剩下不信邪的,在謝璆鳴眼裡,一個是齊金玉,一個是……
“那盛師叔又在執着什麼呢?”齊金玉問。
謝璆鳴沉默一瞬:“她不算人吧?”
“你在罵人嗎?”
“實話實說吧。”
“……你說得對。”
陽世之鬼不算人,以本不該存在于人間界的姿态,介入另一個人的因果,尤其另一個人也曾是陽世之鬼的情況下,法則給出怎樣一個答複是未知數。
可是——
“謝璆鳴,你說,我會不會也不算一個正常意義上的人?”
謝璆鳴呼吸卡住,轉而深呼吸,深吸到一半又頓住:“齊小草,過琴居醫修還不錯,大概腦子也能醫治。”
涼風穿堂,如起呼哨。
三百年後依舊幼稚的兩人,戰鬥一觸即發。
好在遠處一聲貓叫,兩人意識到附近居民都已入睡,各自按下發癢的拳頭。
齊金玉憋着勁:“我在跟你說正事。”
“哦,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