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雙目無神。
她既不懼怕火靈煌煌的靈劍,也不緊張冷光熠熠的黑槍,平靜地叫了聲“小蛇”,白蛇一改兇相,乖巧地縮了回去。
劍拔弩張的氣氛單方面解除。
齊金玉隔着晁非的劍道:“它叫小蛇?”
女人膚色白得泛青,下巴尖瘦,整個人薄而修長,配上銀色流水紋的白色長衣,如同鬼仙臨世。
鬼仙不通人情,她看起來也如此,可她不能聚焦的雙目偏轉向齊金玉,又仿佛藏了些迷茫。
小蛇在她臉頰側蹭了蹭,她洩下與齊金玉對抗的力氣,齊金玉也放開了她的手腕。
她說:“是。”她還在“看”齊金玉。
晁非用劍攔住徒弟,劍身往後一收,施加了力道,把齊金玉攔到身後。
可齊金玉不聽話,上半身往側邊一歪,探出頭來:“那你叫崔不教嗎?”
晁非側過臉,在極近的距離裡,直觀地用上最冷淡的眼神,齊金玉雙手投降,回正身體。
女人的眼珠随着齊金玉的移動而小幅度轉動,但因為齊金玉躲在晁非後頭,女人便看向晁非。
她仍說:“是。”
這是貨真價實的崔不教嗎?還是扮演到走火入魔自以為就是崔不教?
但女人對崔不教的了解太多,超過了仙門正史裡對崔不教的描述。
齊金玉還是在文影簿裡看到晁宥寫崔不教的小蛇如何如何,他那會兒跟謝璆鳴他們一起笑話晁宥敷衍,連白蛇的名字都不肯寫一寫。
……沒想到,真的有可能就叫小蛇啊。
謝璆鳴卻道:“崔前輩身隕千年,閣下裝作前輩的樣子,是何居心?”
崔不教愈發茫然:“我死了嗎?”
齊金玉插嘴:“嗯,齊門主……齊世淵門主說的。”
崔不教的眉眼舒展出些許鮮活的弧度:“對,齊世淵,阿淵,我在找阿淵……”
她不顧黑槍的阻攔,傾身要去拉林陽。
黑槍也确實擋不住崔不教。
出自晁滿之手的靈鐵長槍,謝璆鳴自仙門大比起揚起的玄凜黑槍之名,崔不教僅僅用一隻手抵在槍尖,自她觸碰之處就裂開了細小的紋路。
謝璆鳴不敵崔不教氣力,槍尖一晃,眼看要給崔不教讓出一條路,崔不教不動了。
小蛇低下頭,看了眼她的腳下,才安分沒多久,再次沖齊金玉龇牙咧嘴。
人影混動,鎖鍊聲輕而又輕,纏住了崔不教的小腿。
齊金玉的修為離飛升一步之遙,隻要他有意隐藏,普通人看不到長鴉的走向,即便是晁非這樣的元嬰修士也看不到。
“他不是齊世淵。”齊金玉道,“你找錯人了。”
崔不教拍了拍小蛇腦袋:“為什麼不是?”
齊金玉想了想:“他長得不像。”
崔不教眼睫垂落:“我看不到他的樣子,也不知道阿淵的長相。”
“有人說我和齊門主長得很像哦,要摸摸看……唔。”
齊金玉嬉皮笑臉到一半,被晁非捂住嘴。
晁非面色凝重,氣壓也低,鼻梁側邊的紅痣因火靈力的高速流動而顯出危險與不安。
他在警覺。
崔不教随手打破謝璆鳴桎梏,神色依舊輕描淡寫,比之記載中的化神初期修為更加可怖。
是了。
一千年,若她當真活了一千年,又怎會停留在化神初期的位置。
化神中期?大圓滿?又或者是修真界幾百年未再出現過的渡劫期?
晁非握劍的手用力,指尖逐漸發白。
齊金玉同樣看不透崔不教的實力。
倒不是說崔不教一定強于齊金玉,隻是有什麼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屏蔽了齊金玉的感知。
這個東西和黎歌身上的一樣,與此世的靈氣、魔氣、人氣都不同。
但因為齊金玉也有部分不同于此世之氣的東西,在面對面的情況下,他可以感覺到有不同尋常的東西存在于崔不教體内。
不過,抛開“這個東西”不提,齊金玉不認為自己鬥不過對方,兩次力量的相抗,已證實他有阻礙崔不教的實力。
隻是師尊有意維護,齊金玉便自發一副不中用的腔調,柔柔弱弱地任由下半張臉窩在晁非手心裡,連喘氣都放輕了許多。
可他畢竟說了他和齊世淵長得像之類的話,崔不教沒有聚焦的眼掃過來。
她“盯”了很久,搖搖頭。
齊金玉沒明白。文影錄記載崔不教目不能視,怎麼光“看”着他就否認他長得像齊世淵了?
“不對。”崔不教道,“你和他不像。”
謝璆鳴都好奇了:“何處不像?”
崔不教仍舊面對齊金玉:“你不開心。”
*
文影簿說,齊世淵擅長随心所欲,說幹就幹,是個開心的笨蛋。
他能臨時起意,穿上灰色短打,把照寂劍捆進同色系的破布裡,蹬一雙勉強沒破的布鞋,就去俗世裡當落魄劍客。
青藜峰的陳檀是他最佳狐朋狗友,背上一把二胡,就跟齊世淵一起溜達出扶風林,拟定好完胡吃海喝的計劃後,一摸口袋兩袖清風,便認命地在齊世淵漏洞百出的方案裡,扮演橋下算命的瞎子師傅。
晁宥是齊世淵特地請來給陳檀當托的,專挑富家少爺、有錢夫人路過時,拍案叫絕,演技浮誇地配合陳檀演一出神算在世的戲碼。
普遍來講,沒什麼人上當受騙,因為晁宥演得真的差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