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金玉懵懵的，他沒想到晁非還來找他。

他猶豫了一下，伸出手。

晁非擰眉看他。

齊金玉縮了縮頭，弱裡弱氣的：“師尊，我腳麻了，拉我起來。”

旁邊的謝璆鳴噗一聲笑出來，又假裝咳嗽。

晁非眉心凸起得更明顯，但依舊握上了齊金玉的手。

跟在晁非後頭的崔不教摸了摸小蛇的頭，嘴角弧度溫柔。

齊金玉借力起身：“你怎麼回來找我了？”

晁非松開齊金玉的手，可齊金玉抓着不放。

崔不教道：“你是他的徒弟。扶風林沒有放棄徒弟的師父。”

齊金玉問晁非：“就因為這樣？”

晁非用力一掙，齊金玉條件反射般握得更緊。

齊金玉吸了吸鼻子：“你連一句話都不想跟我說？”

晁非冷眼掃過被束縛的手。

齊金玉自己都覺得自己可憐，委委屈屈道：“可我有好多話想跟師尊說。”

謝璆鳴扶着灰袍人站起，在晁非的緘默中，迅速道：“我接着送黎歌回群仙盟，你們慢聊。”

他趕緊拖上灰袍人，疾走而去。

崔不教這次不用謝璆鳴提醒，留一句“聊完了回客棧找我”，任由小蛇纏上胳膊，抱着小蛇離開。

不到半個時辰，師徒倆又一次單獨對峙。

鎮中居民陸續出門，齊金玉便拉着晁非走，晁非不想走，被齊金玉動用靈力，強行拉動。

兩人沿鎮外的溪流，陽光散在冷水上，夜中的寒涼不減半分。

等看不到人了，齊金玉放開晁非。

晁非的手滞空一瞬，垂落而下。

不知何處的水滴落入溪流，極輕的一聲。齊金玉的耳朵捕捉到了聲響，忽地感到安靜。

他卸下相貌的僞裝，卻沒有站到晁非對面，讓晁非看看他原來的面貌。

畢竟本就差别不大，不看也罷。

混雜磅礴的靈魔氣息恹恹浮在他周圍，齊金玉道：“你可以不聽崔前輩的話，不來找我，也不拉我起來。”

晁非悶頭慢走。

“可你既然來找我了……你總能找得到我。”齊金玉勉強牽起嘴角又落下，他踢了踢腳邊的小石子，“師尊，就像你出生後沒多久，我就知道你回來了。”

“我看到你，就知道是你。但你應該是不記得了，你有一部分魂魄在我身體裡，這是你——林照，最後送給我的。”齊金玉右手覆在衣襟上，一邊說，一邊不自覺攥緊。

酸澀的感覺以心髒為起點，肆無忌憚地沖刷向肺腑、四肢。

他不得不偷偷張開嘴，呼吸清早的空氣，讓涼意進入軀體，平複愈發嚣張的痛感。

走在他身邊的晁非沉默許久，道：“林照。”

意義不明地叫出名字，齊金玉沒明白。

晁非的聲音聽不出情緒：“赤離峰上一任峰主，曆任赤離峰峰主中實力當屬第一。”

“啊……嗯。”齊金玉還是不懂，但按照扶風林曆任峰主排名來看，卻如晁非所說。

晁非繼續：“林照隕落于流花宮，門主對外宣稱，是為調伏魔尊惡性而亡。”

“這麼說，也沒錯。”齊金玉斟酌道。

“此後，赤離峰百年未出峰主，直到我路過扶風林。”

齊金玉越發困惑，換一個人說這些，他會想這人一定是在自誇，可由晁非來說，他居然聽出了諷刺。

晁非道：“門主說，在我身上看到了林照。”

因為太陽精火的氣息吧。齊金玉想。

晁非道：“如果你也是因為林照，不必找我，我不是林照。”

齊金玉激動：“你不是，那還有誰……”

晁非打斷：“我本無意和你說這些。”

他瞥向齊金玉的眼神陌生至極，齊金玉被看得從頭涼到腳。

齊金玉全憑本能在說話：“你想說什麼？”

“我不是林照。”晁非重複。

“可……”

晁非道：“即便曾經是，既已輪回，林照便不複存在。”

齊金玉急速反駁：“這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你不會忘了我。”

齊金玉說得笃定，晁非面上露出些微的猶疑。

“因為我的魂魄也在你身體裡！”齊金玉頹唐下來，“不要否認了好不好？師尊，在我進入鐘靈殿之前，你已經在門主那裡發現了我。你身體裡的‘我’，怎麼會發現不了我？我身體裡的‘你’，怎麼會不被你發現？”

齊金玉眼眶發酸發燙：“師尊，我找不到其他人的輪回轉世，其他人輪回轉世後也不再記得我。可隻有你，不要丢下‘你’，也不要丢下我，不要不當我的師尊。”

眼眶酸脹得不行。

齊金玉擡起衣袖，用袖角胡亂擦臉。

他曾有很長很長一段難過的時間，但在所有人面前，他都沒有流過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