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大了就容易回憶往事。
齊金玉反身背靠在窗檻上,兩邊手肘搭在窗沿,跟晁非說一些有的沒的。
不夠驚天動地,也不夠蕩氣回腸,保留在齊金玉腦海裡的,大多是雞飛狗跳的瑣碎日常。
“我都不知道是誰把我架過來的,他們還要說是我出的馊主意,大晚上非把明師兄從府邸揪出來。”齊金玉義憤填膺,隔了好幾個百年,跟師尊告狀。
晁非指尖摩挲茶杯口,眼睑下垂的刹那,嘴角提起了些許弧度,顯然是更相信那群狐朋狗友的說辭。
齊金玉郁悶,感情往前三百年,往後三百年,唯一溫暖人心的隻有明淵師兄了嗎?
*
“醒了?”
溫和的嗓音和溫熱的毛巾一同出現。
齊青蘭暈暈乎乎,管不了謝璆鳴到底吐沒吐,在一片虛影裡摸索到真實存在的毛巾,結結實實給自己抹了一把。
又一碗黃橙橙的水端到面前。
“喝點醒酒湯。”明淵道。
齊青蘭大腦尚且麻木,接過碗,聽話地喝下,待反應過來時,一股又酸又辣的氣勁直沖腦門,連混沌都被沖開許多。
的确是清醒了不少。齊青蘭揉揉被沖酸的眼:“不好意思啊師兄,大老晚還要你照顧一群醉鬼。”
明淵拿回空碗:“近來無事,熱鬧些也不錯。”
熱鬧過頭了吧。
齊青蘭掃視一圈,倒在地上的謝璆鳴不省人事,一腳踩在凳子上的晁滿也不遑多讓,她滿臉酡紅,勾着椅背大笑,說齊小草你好菜哦。
齊青蘭“呵”地笑了一聲,被黎歌幽幽地盯着。
黎歌啪地打開折扇,遮住半張臉,淺灰色的瞳孔裡閃着不懷好意的光。
差點忘了,就是這家夥提議喝酒不用靈力、酒量純拼實力,這會兒倒好,隻有他和他師弟時方兩人好端端坐着,不喝酒的公孫琳另算。
不喝酒的公孫琳在鼓搗各種熟水。
來臨溪城的路上讓她瞅見了路邊的攤販,當即買了材料,理都不理一群醉鬼,從袖袋裡抖落出鍋碗瓢盆,專心試驗各種配方。
試驗品的接受方首選便是謝璆鳴,可憐謝少莊主迷迷瞪瞪,被撈起來一個勁地灌熟水,甭管正常的還是邪門的,都一一囫囵吞棗過。
于是,本來安心躺屍的謝少莊主突兀地蹦起,捂住嘴就往外竄。
剛才有沒有吐不清楚,這回是真要吐了。
公孫琳端着一碗忽然變得酸臭的水,若有所思,果然靈草和普通柚花味道不一樣吧。
半晌後,虛弱歸位的謝璆鳴喝上了正常的柚花熟水,喜極而泣。
滿屋鬧騰騰的氣息,唯獨時方像是劃了一道結界。
他重複倒酒、喝酒、吃菜、再倒酒的動作。
晁滿醉醺醺放過被命名為“齊小草”的椅子,轉頭搭在時方頭頂:“悶死了你,起來,喝酒!”
時方當真起身,滿杯的酒水灑出兩滴,在遠天藍的衣袍上洇出深色的兩塊。
時方恍若未覺:“祝賀晁師姐降服西境邪蛟,修得金丹大圓滿。”
明淵旁聽:“怪不得我見晁師妹一身靈氣又通透許多。”
齊青蘭小小聲道:“叫我修煉慢點,自己一個勁兒往上竄。明天我也要去打妖怪,漲修為!”
明淵轉開話題:“這回是給晁師妹開慶功會?”
齊青蘭腿腳不穩,半倚靠着明淵:“算是吧,加上大比的份一起慶功。原本應該更早一點,結果不是這個受傷,就是那個有事。”
明淵問:“不叫小酒?”
齊青蘭閉上眼小憩:“不叫,今天就我們幾個要進秘境的人喝,我連我師尊都沒告訴。”
明淵順了順師弟的頭發:“都困得站不住了,去找個房間躺會兒吧。”
齊青蘭口齒不清:“不要,我肯定不是第一個趴下的……”
他越說越輕,耳朵能聽到的也越來越少。
依稀之間,他似乎聽到時方說:“晁師姐功德無量,我輩楷模,我今日當效仿晁師姐,殺入魔門,斬下魔尊,拟定八千八百八十八條魔門守則,教那魔修之徒好好做人!”
齊青蘭恍恍惚惚:“啊?”
晁滿朗笑:“好志向!走!我與方弟共同出征!踏平魔門!”
齊青蘭颠三倒四:“啊??”
黎歌終于崩了:“等等,你倆都給我坐下!時方你喝多了你倒是說啊!”
時方:“我沒喝。”
晁滿:“區區三斤,不多不多哈哈哈哈哈。”
謝璆鳴:“多了多了嗚嗚嗚嗚嗚。”
齊青蘭失去意識前最後一絲神智:“啊……”
*
齊金玉手舞足蹈,演醉酒的瘋子尤為在行。
演到中場,齊金玉痛心疾首:“我第一次知道,最能喝的居然是黎歌!那家夥看着弱不禁風的,以後都不跟他喝了!”
當然,齊金玉一杯都撐不過,沒人願意單獨找他喝酒。
晁非靜靜地聽徒弟發瘋,等徒弟停止表演,便問:“後來呢?”
齊金玉呆了呆。
他想,師尊果然喜歡聽、且隻想聽他丢人、掉鍊子、不太靠譜的事情。
好過分的師尊。
他怔愣的時間不短,晁非攏了攏衣袖:“随口問問,不必放心上。”
“哦……”齊金玉撓撓額角,“其實我不太記得請後來發生的事。”
晁非便又看向他。
齊金玉傻笑:“我那不是喝大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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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酒醒時,臉頰正貼着柔軟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