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金玉道:“你入門前的事了,那會兒明氏皇朝的皇帝給明師兄辦百歲壽宴,明師兄推脫不掉,幹脆叫了一大批人來熱鬧熱鬧。”
他想起來的事越來越多,禁不住嗤嗤地笑:“你不知道,一群胡子半白的老頭兒要給明師兄磕頭叫老祖宗,明師兄擔心他那群老胳膊老腿的小後生閃了腰,再一個個攙扶起來,難得看他手忙腳亂,挺有意思。”
他們一言一語聊過去的人、過去的事,沒有過去記憶的晁非像被時間阻隔開來。
月光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黑影偶有交錯,卻仍舊顯得他踽踽獨行。
“……那場壽宴辦得隆重,要不是青藜峰主和生玉峰主閉關,咱們五位峰主都能到場。辦完壽宴,我們又住了幾日,不光門主他們來逛這裡,我跟師尊也在,門主和卿師叔走在最前面,我跟師尊跟在最後面,跟了會兒就跟丢了,師尊——”
齊金玉側頭,晁非的目光橫瞥過來,視線兩相接觸,晁非匆匆斂回。
晁非一言不發,祝君酌也不做聲響。
齊金玉開始反思:因為自己話太多了嗎?
還是說,他說的事情,隻有他知道?
他想着想着,也閉口不言。
怎麼會隻有他知道?
什麼時候開始,他說的許多事,沒有人應答。
他無聲吐出一口氣,暗笑自己也會多愁善感。
早在重生之日起……不,早在成為魔尊的一日一日後,他就該習慣這樣的生活。
他打起精神,卻聽晁非道:“為何不說了?”
祝君酌從鼻腔裡哼出一聲。
齊金玉頓時耳清目明。
去他的傷春悲秋,齊金玉隻想抱住腦袋,奪路而跑。
祝君酌刻意炫耀他們師兄弟都認識的明淵,惹晁非生悶氣。
齊金玉沒理解祝君酌的用意,提起祝君酌不曾摻和進來的師徒舊聞,又鬧得祝君酌不痛快。
他越發覺得,提議三人出來散步的自己腦子被水泡了兩百年。
齊金玉踢了腳路邊的小石子,走兩步,再踢一腳。
不出來散步就更不行了。留在客棧的話,發展到最後,不是三人大眼瞪小眼一晚上,就是大被同眠、床上武鬥。
——前提是晁非參與。
晁非要是跑了,齊金玉也跑。
并且,不是齊金玉自戀,他很肯定,他要是跑了,祝君酌也要跟過來。
最後,還得發展成眼下的境地。
齊金玉一腳把石子踢得老遠,心底後悔,應該力氣小點。
他要從哪裡開始說下去?
跟丢了的師徒二人不急着聯系明淵,而等明淵着急忙慌傳訊過來,林照隻說二人随處走走,夜半将歸。
那天是上元佳節。
入夜後,遊人更多。
齊青蘭随着遊人擠來擠去,不自覺拽緊林照的手。
單火靈根修士的掌心溫度很低,齊青蘭不像握着一團火,倒像是握着一柄劍。
林照很順從地被牽着,任由齊青蘭不分東南西北地穿行在人群裡。
元宵攤的芝麻香味濃郁,齊青蘭老遠就聞到,哒哒哒跑過去,停在元宵攤前。
不遠處锵啷兩聲,跑跳着經過的孩子高喊兩聲“獅子!有獅子!”呼啦啦一群小孩就擁了過來。
齊青蘭和林照都沒用靈力打開屏障,被小孩擠得貼在一處。
林照空出的手半攬着齊青蘭,自然而然地充當保護者的角色。
有時候齊青蘭不太理解林照的做法,他一個修士,還能被小孩子傷到不成?
他安安分分縮在這半個懷抱裡,聽舞獅的動靜由遠及近,本就擁擠的人群裡傳出笑罵,在人群的驚呼過後,向老闆娘豎起兩根手指:“麻煩來兩碗。”
老闆娘應了句“好嘞”,手腳麻利。
芝麻餡的元宵又燙又甜。
齊青蘭三兩口吞完元宵。
“再來一碗?”林照問。
齊青蘭遞出碗,老闆娘給他盛了很多。
“多了多了。”他嬉笑道。
“送給小郎君的。”老闆娘掩着嘴笑,“小郎君坐下後,大家夥都沖着小郎君來,我巴不得小郎君多吃點,再坐會兒。”
齊青蘭故作正經:“那是我師……我哥哥好看。”
他不打算直接暴露自己修真者的身份,隻好把稱呼改了。
改完後又覺好聽,暗地裡偷摸叫了兩聲。
林照面色微紅,不知是為了“哥哥”兩個字,還是“好看”兩個字。
老闆娘笑得更高興,問:“兩位郎君都好看,看着像皇宮裡的貴人。”
齊青蘭胡扯:“我同哥哥行走江湖、浪迹天涯,風裡來雨裡去,貴不了一點。”
老闆娘笑臉一滞,大眼睛裡閃過無數種情緒,大約想象了一場大戲。
林照聽齊青蘭胡鬧夠了,放下勺子:“莫聽他亂講。這位店家,我與……”他面露糾結,大抵說不出弟弟這個稱呼,“我與他偶然路過臨溪城,見城内熱鬧,便來走走,可有哪處夜景薦與我二人?”
齊青蘭愣住:“不用回去?”
林照道:“今日過節,不必急着回去。”
齊青蘭比了個口型:好耶。
對面猜燈謎的攤子忽起喝彩,舞獅隊伍的唢呐聲一沖而上。
老闆娘給出建議:“這不巧了。今兒照柳潭上放天燈,兩位郎君可去瞧瞧,漂亮得很。”
林照道:“嗯,多謝。”
這後頭的行程便定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