窟窿人無聲無息,似已生機斷絕。
過琴居副居主柳緣風第二個趕來:“林峰主讓一下,青蘭還有一口氣,我這就……”
“不合适吧,救活了後,是不是又要殺我們?”
“他怎麼突然這麼可怕,走火入魔了嗎?”
“如此殘暴,怕是徹底成了魔修……”
“若是魔修,要被誅殺的吧?”
“對啊對啊,好不容易快死了,不能留隐患。”
“……”
有人嘁嘁喳喳。
謝璆鳴喝止:“夠了!他不是魔修!”
竊竊私語輕了少許。
“連謝師兄也要包庇他嗎?”
“你看,晁師姐和時師兄都還昏迷着,不會也是齊青蘭害的吧。”
“謝師兄是齊青蘭的朋友,就不是晁師姐和時師兄的朋友了嗎?”
“……”
謝璆鳴掙着要上前,被黎歌拉住。
黎歌搖頭:“多說無益。”
另一頭。
柳緣風亦猶豫起來。
齊青蘭是赤離峰首徒不假,但此番暴動若再發生,極有可能影響仙門、乃至人間界的存亡。
他遲遲不動手,林照不暇思索,起身重重跪在柳緣風面前。
雪山一般的人垂下頭:“求您,救他。”
“這,這……”柳緣風束手無措。
林照求道:“我會看好他,我保證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求求柳居主,救救青蘭。”
他毫不猶豫嗑下一頭,白淨的額頭抵在肮髒的地面上。
柳緣風趕緊扶他起來,額頭上黑灰的印記十足紮眼。
“林峰主,我這……”柳緣風張皇四望,“這我得去問問宋門主。”
宋青雨來到跟前:“林照,我且問你,你要如何保證。”
林照慌忙答:“青蘭體内有我的碎片,我可以帶着他一起自爆。”
宋青雨再問:“你剛剛為何不這麼做?”
“我……”
“你舍不得。”宋青雨替林照說,“你就是害死所有人,也舍不得動他。林照,你這才是對不起他。”
林照抓住宋青雨胳膊:“我保證不會有下次!門主,你在我身上刻印,如果有下次,您操控着我跟他一起死。”
他失态過度,幾乎撐不起此身紅袍。
宋青雨睨了他一眼:“把齊青蘭活着帶回來受審。”
言罷,拂袖而去。
*
齊青蘭活了下來。
已被判定為魔修的他,不适合在群仙盟生活下去。
卿良建議他打下流花宮,那裡是魔尊居住的地方。
齊青蘭康複後,跑去魔門威脅魔尊退位。
沒幾天,群仙盟馬上爆開“齊青蘭連夜潛逃、一統魔修、意圖禍亂三界”的新聞。
宋青雨偷偷來流花宮時,齊青蘭說:“早知道就不跑了,背了這麼大一個罪名。”
宋青雨道:“你不跑,我就得代表群仙盟,送你這個大威脅去投胎了。”
齊青蘭以茶代酒:“多謝門主保我。”
宋青雨喝茶:“你謝林照就成,不是他,你都沒法活着回盟。”
齊青蘭放下茶杯:“師尊……還回得了仙門嗎?”
宋青雨:“他力排衆議要你活下來,仙門内已有人頗有微詞。這回又不管不顧跟你過來。”他啧了一聲,“總之,我和仙門的人說了,林照是來壓制你魔性的,不是歸順你魔門。”
齊青蘭苦笑:“師尊本就是來看管我的。”他玩着茶杯蓋,“門主,我走得匆忙,他們幾個怎樣?”
宋青雨立馬會意:“不大好。”
晁滿丹田被廢,不得修行,從此便如普通凡人,過完餘生幾十載,塵歸塵、土歸土。
謝璆鳴滿門被屠。兇手此次行動隐秘,若非觸動盛南枝留在莊内的陣法,蕭逢也難以前往營救。隻可惜,蕭逢此去無歸,與兇手同歸于盡,現場隻留下一個銀珠響環,和一把紫桐鳴琴。
紫桐鳴琴上盤繞着上古靈氣,仔細一辨,還沾染了少許魔氣,與謝璆鳴從秘境中帶出的紅木琵琶碎塊一般無二。
宋青雨道:“謝莊主死前,給我傳訊,隻說了‘天道’二字,我又聽謝璆鳴說紅木琵琶自稱天道宗。原來,上古仙家門派,也會入魔。”
齊青蘭道:“沾了殺人的念頭,誰都能成魔。”
兩人沉寂半刻。
齊青蘭又問:“公孫琳呢?”
宋青雨道:“我已說了,你何必多問。”
齊青蘭:“她還欠我們一頓好飯。”他又問,“明師兄和小酒呢?”
宋青雨:“明淵沒了。”
齊青蘭:“沒了是什麼意思?”
宋青雨:“祝君酌說的,找不到人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齊青蘭:“小酒回來了?”
宋青雨:“嗯。他去臨溪城時遇到襲擊。明淵送他先出城,但沒多久,襲擊的人就來追他了,多虧小山魈救他,他才活着回來。”
齊青蘭很沉地笑了一聲:“得好好謝謝小山魈。”
宋青雨道:“算是謝過了,特地在扶風林建了墳。”
哦,也死了啊。齊青蘭對“死”這個字漸漸麻木。
時方走入殿,手裡捧了一堆玉簡:“南邊魔修不服你,你打算如何處理?”
他被積怨血池的血水浸染,原不敵原初魔氣。
齊青蘭掰斷一根黑色鐵鎖,打入時方體内,叫時方醒了過來。
宋青雨說是太陽精火的功效。
齊青蘭沒搞懂自己哪來的太陽精火,但宋青雨沒細說。
可即便有太陽精火,時方也當不成仙修。
血池中的原初魔氣霸道無比,把時方困在了魔修的一側。
時方幹脆和齊青蘭一起進入流花宮,當了魔門的二把手。
二把手走近了才看到坐在齊青蘭對面的宋青雨,恭敬道:“宋門主。”
宋青雨:“如今你地位不比我低,不用客氣。”
時方視線垂下,盯着玉簡的瞳孔幾不可見地顫了顫。
齊青蘭哒哒敲着茶杯蓋,沒由來的,在無數的死亡和無奈的背叛中,想到了他的劍。
逐水劍沉入積怨血池,找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