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站在後門口。
齊青蘭跑過去:“師尊怎麼起來了?”
林照道:“主殿動靜不小,我來看看。”
他未着峰主服,白色的裡衣似要與他融為一體,整個人白得不見生機。
齊青蘭盯着林照的手,林照便主動握上來。
很涼的手,卻在肌膚相觸間浮出些許暖意,和平日的體溫一樣。
齊青蘭說不上放心,但沒再追問林照身體情況。
他的師尊是化神大能,自有高階修士的驕傲。
齊青蘭實話實說:“有魔修來鬧事,都解決了。”
林照眺着廢墟般的殿内,眉心又起皺褶。
收拾殘局的時方卷起衣袖:“林峰主不必擔憂,滿地坑窪都不是尊主所為,滿牆紅血也都不是尊主所流。”
齊青蘭慢了半拍:“尊主是我?”
時方一本正經:“方才聽魔修喊君上救命,一介魔君都受得起君上二字,那魔尊更該有個配得上身份的叫法。”
齊青蘭:“……非得在私下裡也這麼叫?”
時方:“我習慣習慣。等到了重要場合,不留神叫你小草,不太好。”
齊青蘭腳趾都要蜷起來了,他恨不得拔腿就跑:“你慢慢習慣,我不打擾你……”
時方:“等等。”
齊青蘭:“在!”
時方浮空攤出紙,靈力作筆,揮寫數行正楷,拍給齊青蘭:“簽字。”
齊青蘭一目十行。
不愧是好兄弟,跟他想一處去了。
時方釋明:“洛熒君留下的爛攤子,當由他補過。我這就攜魔尊意旨,去他府上讨賠償。魔尊為洛熒君叛亂一事心煩,賠償加倍。”
齊青蘭極其喜歡這份文書,簽的名字筆鋒上揚:“你什麼時候去?我跟你一道去讨錢。”
時方收回文書,卷成卷軸:“我一人去便可。”
齊青蘭反對:“洛熒君放在魔修中,非泛泛之輩,即便他已隕落,府中或許仍有精銳,你一人去危險。”
時方不以為然:“南邊的魔修以洛熒君為尊。除掉洛熒君,那裡就成不了氣候。”他嘴角要笑不笑,“難得林峰主得空,你亂跑像什麼話。”
他說罷便走。
屋頂窟窿透進灰蒙蒙的天光,卻被破碎的冰晶青冥玉反射出溫柔透亮的色澤。
林照面露迷惘:“你與時方都長到了獨當一面的年紀。”
齊青蘭隻當聽見一半:“時方一直都有自己的主意。”
林照靜靜地看他,黑色的眼因白色的皮膚與白色的衣服而更顯深不見底,裡面有許多齊青蘭看不懂的情緒。
齊青蘭沒來由地心虛,眼神一偏,掠過廊柱後探出的小花。
林照順着他的視線看去:“要去院子裡走走嗎?”
齊青蘭問:“師尊身體不要緊?”
林照道:“躺了幾日,該走走了。”
齊青蘭沒再拒絕,找來外氅給林照披上。
但到了後花園,齊青蘭就後悔了。
住進流花宮已有多日,他還沒心情把整個宮殿逛遍。
在今日之前,他并不清楚後花園是什麼樣的。
今日之後,他更加深刻地體悟到,魔修有病,魔尊更是有大病。
哪個好人會把花園打理成妖魔鬼怪聚居地?
眼前一排大花迎風招展,見有人來,舒展開三人高的傲人個頭。
突變小矮人的齊青蘭唯有緘默。
大花枝節搖擺,張牙舞爪……真的有牙!
大花龇着牙就沖陌生人——特指齊青蘭和林照——沖過來。
齊青蘭拉上林照,拔腿便跑。
魔尊的後花園很大,齊青蘭悶頭亂跑。
跑過妖魔鬼橫行的食人花,誤入幽藍花叢。
層層疊疊的花暈染開很淡的熒光,泛甜的香味讓人為之心動。
前代魔尊還算有正常愛好。
齊青蘭很滿意這樣的地方,轉頭整理好非常“獨當一面”的表情,正打算和師尊說“就這兒吧”,眼前一黑。
齊青蘭:“……”
僞裝成乖巧可人的幽藍花朵一口吞下現任魔尊的腦袋。
食人花嚼了兩下,大腦袋一頓,呸出半顆牙,以及現任魔尊毫發無傷的腦袋。
魔氣展開的屏障太厚,食人花罷了,根本咬不開半個口子。
食人花很生氣,召集同夥,耀武揚威。
這次齊青蘭沒跑,他很沉默,并用威勢鎮壓蠢蠢欲動的花叢。
他在思考,他怎麼就大意了?這顯得他很不成熟。
花叢哆哆嗦嗦成一團,花園裡落針可聞。
林照極輕地笑了一聲,鼻兩側耀目的紅痣比世間全部的花都好看萬倍。
“還是個小孩子。”林照眉眼稍稍舒展,黑漆漆的瞳孔裡也迸濺出些微的光彩。
齊青蘭想了想小孩子會怎樣回答這句話,五官皺起,埋怨道:“誰是小孩子了。”
林照擡起手,拂過齊青蘭的耳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