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釀一邊等着地鐵,一邊習慣性觀察起周遭人的神态和姿态。
有一直低着頭,拇指連續點擊屏幕的小哥;有背靠着牆面,呲牙咧嘴揉搓小腿肚的背包客;還有她身後不顧旁人視線,緊密相擁像啃大豬蹄一樣,啃來啃去的連體情侶,嗯……他們怎麼這時走了?她都聽到列車進站的“咔嚓、咔擦、咔嚓”聲了。
她還沒細想,下一秒,在暗色玻璃的倒影中,答案本人就主動地走了上前。
一個瘦小的男子,穿着黑衣黑褲,鴨舌帽壓低隻露出下巴和鼻子,手上衣袖裡還露着了半截帶着鋒芒的尖銳物品,具體是什麼,在昏暗的玻璃裡她看不清,反正不會是棒棒糖等類。
這是個小偷,麻釀得出了結論。在他沒有尾随情侶,而是悄悄補上空位時,她得出了第二個結論:此刻,他的目标,已經換成了她。
麻釀身子一側,腳尖一轉,打算學那對情侶一樣先躲開。
突然,玻璃門滑開了。
她猝不及防,被朝裡湧去的大軍撞了個踉跄,而她的單肩包,也在此刻,被黑衣男抓到機會暴力從肩上拽了去。麻釀連忙站穩,當下就要向人群中逃竄的黑色背影追去。
“小姑娘,怪我老了,耳朵不靈光,手腳也不利索,趕着去接孫兒放學,聽到鈴聲就急急忙忙的,不小心撞到了你,沒事吧?”一個老人抓着她手腕,帶着歉意問道。
麻釀心急如焚,看着那遠去的身影,哪還顧得上他,回了個火急火燎的“沒!”後,扯出自己的手腕,撒開腿,朝黑衣男消失的方向狂奔。可由于老人這一耽擱,她和黑衣男已經拉開了一段距離,即便她一直在追趕,跑得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卻始終追不上。
突然,他在樓梯上站住不動了。
他離她也就一百來米,如果拼一把,說不定真的有可能……麻釀心中一喜,剛要加速,卻見他轉回身,朝她豎起了大拇指?就在她一頭霧水時,他緊接着豎起前臂,拇指也指向了他真正的意圖,背後那條象征自由的,明亮而寬闊的街道。
那一刻,麻釀都懂了,她是怎麼,憑着這弱雞身體跟住以盜竊為生的小偷,又是怎麼,那麼湊巧,每次在拐角前的最後一秒看到他。這一切,都是他故意的,溜着她,拿她取樂。
就像此刻,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想必是一臉的嘲弄。
沉重的腿一軟,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傾倒,最終,麻釀重重地摔倒在地,她強忍腳腕傳來的劇痛,急切地撐起身子,将目光投向黑衣男消失的位置!?!?!?
黑衣男還在,他被人攔了下來,而攔他的人,是一個白發及腰的清冷男人。
“拿來。”
黑衣男輕蔑地冷哼一聲。
“你想要就給你?逞英雄也要看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
話音一落,猛地撞向小白臉的肩膀。白發男嘴角含着笑,不慌不忙,沒有動手動腳,隻是往側邊一避,讓出了身後籃球大小的圓溜石頭。
黑衣男面露驚恐,卻已刹不住腳步,被石頭絆倒,直直地飛向門外被陽光炙烤的台階。
不遠處的路人一驚。
“出事了!?”
“有人摔倒了?還是有人在打架?等我先拿個手機,打開拍攝,選擇錄像模式……哦,不不不!我是要打110,還是120啊?”
“……還是先過去看看情況吧。”
黑衣男一慌,迅速爬起,捂住淌血的額頭丢下一句“你有種!”後,倉皇逃進了左側的小巷。
白發男向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挑眉,不知想到了什麼,他轉回頭,眉尾落了下來,嘴角也自嘲地勾了起來。他撿起剛同黑衣男一起被甩飛的包,以及從裡飛出的物品:紙巾,手機,以及散落一地的畫紙,随後走向正上着樓梯的麻釀。
白發男站在低麻釀兩階處,彎腰背對着她。
“我背你上去。”
“謝謝你,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麻釀單手撐着牆面,婉拒了他的好意。
“……你就當我滿足我做雷鋒的心願。”白發男回過頭,看向麻釀,“而且,先不說在樓梯上單腳蹦有多危險,要等你慢悠悠地蹦到的時候,東西都應該已經被風吹走了。”
Σ(っ°Д °;)っ
麻釀立刻攬住他的脖子,“謝謝,麻煩你了。”
白發男看似單薄,實則力量十足,背着她走的每一步都極其穩當,莫名讓她聯想到大雨中,父親背着孩子淌過積水的模樣,嗯……就背上的孩子,長得比較着急,體積大了點。
白發男放她坐下。
“……”
白發男接收到六個點,回給她一個淡淡的微笑。
他口中随時要随風而去的東西,正被一個石頭牢牢鎮壓着,動彈不得,而且,她的包還隔在了二者中間,有效避免了紙面被弄髒……行吧,是她的問題。
“你檢查下有沒有漏的。”
“謝謝!”麻釀接過畫稿,眼泛淚光,多虧了眼前這人,要不然……
坦白說,畫稿丢了也就這樣,她有視頻記錄,不過是重繪一遍的小事。可一想到它們,會被當作廢紙扔進垃圾桶裡,染上各種作嘔的顔色和味道,她就是難受和舍不得,以至于在看不見希望的情況下,也一直死追着不放,可哪想,她的堅持,反倒成了小偷戲弄她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