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陸琛之間能扯的舊債太多,仔細算算我竟然給他當了七年狗腿,可現在除了記得他非常有錢但人很瘋之外,其他的記憶都模糊塵封了。
有些經曆比較痛苦,模糊遠比清晰舒服。陸琛這個人不地道,可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特别是小時候。
我從小學五年級就遇見陸琛了。那一年他剛被父母攆到平雲市的姥爺家,從s市貴族學校下放到我們這個小地方。那一年我爸剛娶了後媽,家裡多了一個癱瘓病弱的哥哥。
平雲最好的教育資源都是公立學校,從平雲小學到中學再到高中,我正常的人生計劃就是努力登上這近乎免費的一條龍服務,順利畢業然後打工幫家裡還債。
我小時候還是有過家的,雖然支零破碎,但好歹有爸有媽,還有……一個哥哥。我爸酗酒愛賭,可我後媽很溫柔。我一直認為我後媽是被他的小白臉和花言巧語給騙了,我爸和我一樣是個敗類畜生,隻不過初期具有迷惑性。
五年級正是我爸和我賣力表演的時候,我爸不酗酒家裡好歹有個家樣。他去工地上扛水泥,掙一份掰成三份花,自己抽煙打牌一份、哥哥治病一份、媽媽維持家用一份。我們一家四口東補西牆地過日子,窮得街坊聞名。
開學前的暑假我天天都在撿廢品,撿到太陽落山可以掙出家裡饅頭錢。我就汗涔涔坐别人家門口,聞着鄰居帶油香的飯味吃饅頭。
那時最渴望的就是趕快開學,搞錢搞錢要搞好多錢。
我小學時學習成績還可以,在老師同學面前比較會裝乖,混了個級别比較大的年級學生幹部,我因此偷雞摸狗能賺個一毛五毛的官場油水。幫某某抹掉違紀記錄,不查誰誰誰的紅領巾,班級衛生不扣哪班的分……
我順便認了個有很多零花錢的大哥。大哥喜歡玩刺激,當地頭蛇收保護費搶低年級棒棒糖。我用學生幹部身份給他打掩護。
賺來的錢大哥一半讓我買零食孝盡他,一半讓我混迹官場用。我扣扣搜搜能賺到四分之三。仗着大哥略有背景的家勢,沒人敢惹我。
大哥不缺錢,玩這個就是興趣,但對當時的我來說,五塊十塊就是命根子。
本來我們合作得順風順水,直到五年級開學,我們收保護費收到了陸琛頭上。
那天陸琛初來乍到,我們以為他落單了好欺負,殊不知他在巡視自己的場地。陸琛從小占有欲就極其變态,但凡他要占有的東西,别人絕對不能碰。他放學後在考察那條上學大道上的每一個拐角。
他就是在一個垃圾堆死胡同裡被我們攔截了,大哥五攔一吓唬他,我在暗處打掩護。
陸琛當時個頭不高,被大哥強壯的背影擋了全部,我一開始根本看不到他。
大哥:“喂!小屁孩給點錢。”
陸琛很狂地笑了一聲。然後胡同裡噼裡啪啦充斥着肉搏聲以及滿天的咒罵。我聽出了不對,大哥公鴨嗓的慘叫沖出天際,緊接着斷斷續續的哭聲漸漸洶湧,明顯敵我雙方攻守易形了。
我沖進胡同,以大哥為首的五人東倒西歪被打倒在地,想爬又爬不起來。陸琛朝大哥狠狠跺了跺,踩着他屁股拽他頭發。
我看見他不緊不慢從校服兜裡掏東西,是把明晃晃的管制刀具。我吓得腿軟,把身邊最近的垃圾袋朝他砸去,肮髒的廁紙和衛生巾滿天飛舞,落他身上。
陸琛朝我看過來,冷笑一聲,幽深的眸子透露着十足的狠厲。
他猛然用刀捅大哥屁股,眼睛卻死死盯着我,嘴角瘋狂上揚。
大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哇哇哇哇……”
“殺、殺人了!來人啊!救命啊!”我慫得一批,哪見過這陣勢,撒腿就去喊人。
學校這一條街的治安比較好,剛放學不久老師保安還沒走,道路上還有交警巡邏,街道一旁就有派出所辦公點,我這一喊大人們都往這邊趕來。
後來我才知道,陸琛十米之外一直都有一些保镖跟着,可那時我們哪曉得。
很快事情就驚動了校長,我泣聲淚下颠倒黑白,仗着新屆年級幹部的身份,說大哥請陸琛加入他們足球隊遭拒絕,推脫間起了争執,我路過發現他們正在打架。
我一點都不心虛,因為大家到的時候,陸琛滿手是血,紅着眼陰森森地笑着把玩着刀。
陸琛沒有打斷我的鬼扯,笑得更瘋狂,用那種想活吞我的眼神盯我。我被看的發毛,校長緊急喊了校醫包紮傷員。聽到他們要請家長,我神龍擺尾趁亂溜走了。
我沒想到第二天上學還能遇見陸琛。按道理說,他會被開除,并賠一大筆醫藥費。可惜他什麼事都沒有,大哥和兄弟們都還在醫院躺着。
我開始意識到自己惹禍了。中午放學我在餐廳輪值監督紀律,我們學校實行包餐制,用餐不準說話。我在五年級區巡視了一遍,剛準備換場,與大搖大擺進來的陸琛撞在一起。
他沒準備讓路,我走到一旁,他也走過來堵我。深邃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我,哼出一聲冷笑:“宋弈是吧?”
他完全不給我反應時間,暴力拽着我頭發一頭摁進食堂放碗筷的水池裡,等咕噜咕噜聲漸弱,他猛然把我拽起來。
我大口大口呼吸,片片雨簾從我臉上刮過,好容易才睜開眼,他又把我摁進去。循環重複了三遍,食堂裡的同學阿姨才反應過來,慌忙上前阻止。
我全身濕透了,水淋淋被陸琛扔地上。他直接從我身上躍過去,全然不顧周圍人的指責,大搖大擺離去。
我急中生智,拼盡全力追着他出去。餐廳外臨近一個籃球場,視野開闊,這會懶懶散散有人打球。
我氣喘籲籲一鏟滑跪,緊抱陸琛大腿。不明就裡的路人都一臉不可置信吃瓜。
我開始向他表演磕頭。陸琛氣壓很低,我喘不過氣,頭暈腦脹。他從頭到尾一動不動,也不說話,我隻能對着他嶄新的鞋尖不停地磕頭。
直到我額頭不小心碰到了他鞋面,陸琛動了,他毫不留情地踩在我手背上,用力碾壓。強烈的疼痛使我嘶吼,來來往往的人路過,都不太敢上前。
我疼得撕心裂肺,不反抗。等到喉嚨出血,沙啞吼不出聲,陸琛才放過我。感受着手背上的重壓消失,我仰着頭不忘對他笑着再次道歉,陸琛這回才像看垃圾一樣瞥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