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遣聽不出應心瑭話裡有埋怨,隻有事情已經過去的調侃。
原來,普通百姓想見大巫賢一面求救,如此困難。
千裡迢迢,花光積蓄,還不确定。
應心瑭歪着身子,伸着手指逗弄肩膀上的黑蝴蝶玩兒。
未幾黑蝴蝶輕盈飛起,将對坐兩人的目光,聚成一線。
應心瑭目光追随飛舞的蝴蝶,無意間與同樣看蝴蝶的姜遣對視一下,又快速錯開繼續百無聊賴地看蝴蝶。
好一會她才回過頭,感覺姜師兄沉甸甸的雙眸烏雲密布,好像也要下雨了。
九死一生護着岐國百姓,到頭來連燼骨都差點被搶走入藥拌飯。
任誰都會寒心……
應心瑭感慨宗門真傳弟子,覺悟就是高啊。
姜遣當時,隻是吹散畫像替身的燼骨而已。
換她,一掌風刄,打飛所有人還差不多……
黑雲翻墨未遮眼,白雨跳珠亂入心。(1)
姜遣心裡,下着大雨,目光無處安放。
噼裡啪啦的雨珠,一顆顆砸在心上,四分五裂。
化凡重修的時候,他認為全天下,都對不起他。
效忠的人,保護的人,心愛的人。
國師在此,寡人先行。
燼骨拌飯,治病長壽。
仙凡有别,各自安好。
可早在站巷口看應心瑭着急忙慌賺一把銅錢,買兩份煙火分自己一份時,他心裡對天下人的怨怼,就已經沒了。
所以,他這麼快,重新凝結真元成為上人。
身在其位,沒有做到最好,有什麼可怨的。
姜遣記得在應心瑭識海中聽到過的錢數。
“是不是一共花費兩萬七千五百二十二錢,才見到我?”他問,最後幾個字又悶又輕。
“你怎麼知道,這是算上一路開銷和截止離開岐國時的利錢。現在呢,還要再多一點。”
應心瑭想起,該不是在名家修者局陣中,姜遣一直能看見她幹了什麼吧。
有點不好意思呢,在那裡她都變成真人了。
記下了,那罪魁禍首就是任自舟了。
姜遣微微颔首,利錢還要繼續算得。
應心瑭乍一聽見姜遣就是司星序,确實震驚。
可再一想,又沒覺得以後和他相處會有什麼不一樣。
她察覺姜遣還未恢複好,直接起身離開涼亭,玩夠了自己也該修煉了。
“就這點雨,道士請來的‘神仙’仙力耗盡了啊。姜師兄,沒别的事兒我先回去了——”
“你——”和任自舟還有别的什麼恩怨嗎?
姜遣起身,順着應心瑭跑走的方向看去,隻見黑蝴蝶穿花而過的地方,一個人影飄然顯現。
應心瑭腳步一頓,看着仙人顯靈一樣出現的修長背影。
黑長如瀑的絲發泛着一點點雨後虹光。
發頂處編下來的長發,與耳邊編發纏在一起,順着柔亮的織帶,與剩下的長披發一起搭在後腰下方。
桃花清風,衣袂輕拂。
微彎的發梢飄飄,來來回回輕蹭後腰下的挺翹,乖順又俏皮。
背對着應心瑭的人緩緩側身,剛展現出鬓邊扣着的流紋發飾,顯露出一丁點柔和的側臉輪廓,就不動了。
應心瑭好整以暇地等着看,這人到底長什麼樣,難道是道士請下來的“雨仙”。
她有種感覺,這人就像戲台上的優伶,一個微小的動作都是專門練過得。
果不其然,此人剛才略卡一下,又開始側身。
見到小半個側臉時,應心瑭想笑,看又卡了一下。
什麼人,轉個身戲這麼多。
有一說一啊,真的吊人胃口。
她特别想看這人轉過來到底什麼樣兒,見不到有點難受的那種。
秋水影青飄逸寬袖随着那人側身輕甩而起,應心瑭終于見到大半個側臉。
标緻又熟悉的面容,令應心瑭表情一言難盡。
“白前輩——”
白時尋悠然出現完美轉身,連開場白都像是先寫好得:“心瑭,怎麼這麼久還沒回宗門?見你不容易呢。”
他就沒管,應心瑭側後方不遠處的四角涼亭下,還有個面色半晴半陰的姜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