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入門時,總怕自己和應心瑭、公主差得太遠。
怕同門不理出身裡巷農戶的她,怕修行不好讓鄭師姐失望,怕自己不讨人喜歡。
入門一個月,才發現還有比自己更差的隋俞。
才發現厲害的應心瑭和尊貴的周孟夏,拌嘴時候的胡攪蠻纏,和鄰裡家鐵錘大丫打嘴仗沒什麼不同。
才發現端木嘉經常帶着一群夥伴,和應心瑭、周孟夏沒事兒就吵架。
原來,這麼好的應心瑭和周孟夏,還是有不少同門不喜歡她們。
想到這裡,向蓮垂下頭,尖尖的下巴又戳在衣領上。
因發現舍友也有不讨人喜歡的時候而安心,她羞愧了。
隋俞沒心思聽末路大王和傾城妖姬的死别。
他悄悄摸出儲物袋中的寶貝,就是上官翀死後遺留的那本破損書冊。
上官翀用得是什麼幻術?
到底是怎麼将他和周孟夏、應心瑭給卷進書中去的?
周孟夏看着向蓮給自己斟茶倒水,端起茶盞一口悶了,随手摔在桌子上,不在意将向蓮驚了一下。
生辰宴上,鐘離宥作為曾經在費國待過幾年的質子,是親自送了賀禮過來得。
可是多日過去,鐘離宥始終沒和她說過一句話。
就連離開回宗門之前,鐘離宥也是和她們一行分開走了。
周孟夏就是覺得氣,又不知該如何消解。
她生來就是公主,以後會是劍仙公主,就該被哄着寵着的。
偏偏鐘離宥敢退她的婚!
還——還沒有認認真真哄過。
台下人各有身世願望。
台上人已經國破家亡。
-
周孟夏有氣那是要找地方撒的。
這不,一行人才剛回宗門,她就堵住了鐘離宥。
“鐘離宥,你——”
鐘離宥知曉會聽見什麼,打斷道:“周孟夏,從我們之間有婚約開始,你說了多少次退婚。”
“我說了多少次,不都是發發脾氣而已。你隻說了一次——”就真的退婚了。
“都是父母之命,你說退婚就是任性好玩。我提就不行?”
你可知你每說一次退婚玩,我身為質子要被人奚落多久。
鐘離宥年少老成,平日和左長老一樣不苟言笑。
眼角内斂眉尾沉重,過于平直的唇角比寂然的眼睛顯眼。
如此面相神情,令他的少年意氣降到可以忽略。
僅剩高高束發上湛藍色長長發帶,還能讓人想起他隻是十七歲的少年。
看着周孟夏氣急敗壞,鐘離宥竟然笑了一下:“你知道我自小沒有母親,可知她去了哪裡?有人可以為了修行扔下不滿月的孩子,我為了修行退婚,也不過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鐘離宥說着,腦海中是國君父親聲聲埋怨:留不住她,要你何用。
周孟夏回到屋舍,摔了一地東西。
向蓮下堂回來後,忙不疊地收拾。
-
應心瑭剛回宗門,先向鄭原說明此次遇險的具體情形。
劍閣下堂之後,就被姜遣帶到寸毫峰了。
院外翠竹潇潇,屋内汀芷墨香。
應心瑭進門所見,是一展比自己高的屏風。
跟着姜遣繞過屏風,目光被一幅蒙住的畫像吸引。
畫得什麼,幹嘛蓋住不讓人看。
朦胧半透的淺绛紗緞,遮住得好像是一個男子的畫像。
身形修長,束發束腕,手執長劍,看不清五官模樣。
應心瑭周身毫不收斂的風動,掀開紗緞一角,吹得畫卷最下木軸輕微振動。
姜遣坐下,随即招手:“過來坐。”
剛才一瞬間,他很希望應心瑭能看清,畫像上究竟是誰。
應心瑭隔着茶桌,坐在對面。
“姜師兄,這是第三個如此死法的人了。”
“你有什麼看法?”
姜遣這麼問,不像是等着外院師妹彙報,倒像是以前在岐國問詢同僚。
“啊?我——卓鈞、白棋和上官翀三人,在性别、身份、經曆和修為上,并沒有共同點,就隻是死得時候一模一樣。”
應心瑭說完擡頭,見到姜遣還在等她說什麼。
“就這些啊。當初我們沒有殺卓鈞的意思,上官翀我們也想活捉回去,白棋我們不在現場。若是知曉用此邪功換取法力會殒命,那還不如先被抓。”
“所以,他們應該不知道練此功法,在危急時刻換取修為,會讓自己變成那樣吧。”
姜遣聽應心瑭說得很快,顯然已經多番思慮。
他補充道:“共同點還是有的。卓鈞用丹藥拔苗助長結成外丹,欠下家族積攢的積蓄,急于破境成為半步真人。白棋自幼生病,想拿向蓮移魂換體卻失敗,命不久矣。”
應心瑭接道:“上官翀一朝墜馬不良于行,被祖父放棄培養,急于治好腿傷,聯姻費國國君族親改變現狀。”
她說完沉思一下,又道:“所以,這門邪功可以幫他們解決眼前焦慮的困難。但這三人,卓鈞想破境,白棋想換體,上官翀選姻緣。”
姜遣也不甚明白。
他看着應心瑭手指繞着團髻上垂下來的細長編發,聽她念叨:“這都不一樣啊。難不成,這是套全能功法集?”
姜遣去往淄國太初學宮一遭,刻意接觸了諸子百門不少人。
哪怕是閑聊修真界奇聞異談,也沒聽過看起來“雜七雜八”,死法還是魂斷身腐的功法。
“剛入修真界沒多久,認知潛力巨大很正常。”姜遣一本正經說道。
應心瑭随口接道:“進步空間更大。”
姜遣垂眸,這樣面對面交談的感覺,對他來說很熟悉。
那對應心瑭來說呢?
他執筆蘸墨迅速勾勒,畫下帶着面具的自畫像。
一個情字不知何處落墨,唯能化作墨迹靠近她。
應心瑭不客氣地接過畫像符紙,上次的在費國用掉了。
姜遣到底要不要處置許子庭啊,她管不着當然要收下保命符。
姜遣看着眼前人将畫符收入腕上的玉镯儲物法器。
入宗門前總是沉甸甸的一雙眼睛,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融為清風朗月。
目光中剛隐了些許藏不住的笑意,他就聽應心瑭說道:“姜師兄,我要下去。”
“你去哪兒!”姜遣語氣帶着緊張,他是想留下應心瑭的。
應心瑭十歲之後身邊就沒有親近信任之人教導,字寫得歪,琴不會彈,書讀得少。
他可以教得,親自教,慢慢教。
可是,他聽應心瑭說道:“我要去找公子。都一個多月沒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