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天變得漫長起來。

早自習比秋夏時晚了十分鐘，用以心靈安慰早晨凍得瑟瑟發抖的同學們。

座位在不久之前換了，林成許還挨着窗戶，坐在了以前鄧卓的位置，前面是魏子知，再前面是肖洵，原因是他又長高了兩厘米，鄧卓嚷嚷看不清黑闆，調走了。

林成許剛到班級就看見自己桌上放着一杯奶茶，他看了一眼靠牆的位置，祁承正單手擋着臉不知道在寫什麼。

不用想就知道是他買的。

每天上學時間都夠早的了，還要去奶茶店給他買奶茶……

他拎了拎手裡的早餐，也同樣給祁承帶了一份，走到了他身邊。

“起那麼早你不冷？”感冒還沒完全好，清冷的聲音夾帶着鼻音。

祁承仰起臉，痣露出來，搖搖頭，“不冷。”

林成許掃了他一眼就沒再擡頭，拆紙袋的手有些慌亂。

臉都凍紅了，還說不冷。

“下次别買了，我不喜歡喝。”他說道。

祁承眯了眯眼，盯着他有些消瘦的臉，撇撇嘴，“可是你上次都喝光了。”

“我怕浪費。”

“你就是喜歡。”

“……趕緊吃。”

奶茶是枸杞紅棗的，溫度正好，很暖。

後來他特意搜了這家奶茶店在哪，距離學校最近的坐車還要十分鐘，再加上現做奶茶等等…怎麼說也要十五分鐘，冬天的早晨，多睡五分鐘都夠奢侈的了。

泡得軟軟的枸杞和桂圓肉一起進了肚，混着香香甜甜的紅棗香，很快驅散了寒冷。

有點膩，但是暖暖的。

因為要應對接下來的考試，大家空閑的時間沒有太多，上課聽課，下課複習，加上冬天，幾乎都窩在班裡。

有的時候，林成許會看見那顆白白的腦袋被手撐着，一眨一眨地看向窗外，似乎在思考什麼，過了一會那顆痣又露出來，轉而低頭又重新拿起筆。

每天的生活就像複制粘貼一樣，但是林成許能感覺到，自己的生活似乎因為這抹白色的加入發生了改變。

-

十二月中，雪徹底把整個莞京鋪滿，五顔六色的花壇全都渡上一層白。

林成許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路燈在門口打出一小片昏黃，風吹動圍巾。

推開門他就聞到一股沖鼻的香味，卻蹙了蹙眉。

長方形餐桌上，封記和杜溪坐在一起，封易聞坐在兩人對面，林容允在一旁忙忙活活地往鍋裡下菜。

察覺到開門聲，四個人一齊扭頭，可能是高興，封記朝他露出微笑，“過來吃飯，今天你弟弟生日。”

林成許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

封易聞平時都在外面過生日，今年怎麼會老老實實在家裡過？

他擡頭看了一眼自己房間，門是關着的，就也沒多想。

封易聞穿着淺藍色針織衫，和他母親一樣俊俏的小臉挂着笑，大眼睛一眨一眨，“哥哥，不祝我生日快樂嗎？”

“嗯，生日快樂。”

林成許單獨坐在一邊，林容允笑着給他碗裡夾肉，餐桌上久違的一片祥和。

蛋糕不大，封記說小孩子不用太大的蛋糕，特意給兒子插上蠟燭，點燃，等着他許願。

林成許對這種事不太感性，吃了幾口涮菜就上了樓，沒動碗裡的肉。

他不愛吃羊肉，倒也不說上一口不吃，但總歸是不太喜歡的。

本來想沖個澡洗掉身上的火鍋味，剛一推開浴室門，他就差點踩到擺放在門口正中央的魚缸上。

過濾器加溫棒在垃圾桶裡，原本清澈的水泛着猩紅，兩條藍色孔雀魚被開膛破肚，浮在血水上。

刹那間仿佛有什麼碎掉了，林成許怔怔地蹲下，撈出兩條小魚的手微微顫抖。

怪不得今年生日封易聞不在外面過，要在家裡，原來是因為這個？

他又緩緩站起身，因為最近要兼顧各種考試，加上感冒複發還沒完全好，就算起得慢，頭還是有些發昏。

封易聞才15歲，15歲能做出這樣的事？

沖動在腦海裡沸騰起來，沖垮了理智，他把魚重新放回水裡，拿起魚缸下了樓。

“哒。”

封記皺眉，掀起眸子看着林成許，看見桌上的魚缸，眉頭一跳，沒說話。

“封易聞，你瘋了？”

淺藍色針織衫的男生抽出一張紙擦了擦嘴，瞥了他一眼，“我怎麼了？你無緣無故就來罵我。”

林成許實在不擅長吵架，用力壓下怒火，“這是你做的，是嗎？”

“不是我啊。”

“你再說一遍？我以為你就是單純針對我，沒想到你還能做出這種事，那是兩條活生生的魚，不是玩具！”

“别碰我兒子！”

林成許的手剛要碰到封易聞，就被杜溪拽着扯到一邊，她把兒子護在身後，“不就是兩條破魚嗎？你動我兒子幹嘛！林成許啊林成許，你是不是就看不慣我們好啊？今天小聞過生日，你偏要來找事！有什麼事不能等明天再說！再說了，我兒子稀罕你那兩條破魚嘛！”

“啪”的一聲，魚缸被她摔在地上，血水沖着小魚，流到人腳邊。

林容允這才站出來，上上下下檢查起林成許有沒有受傷，極為糾結地看了母子兩人一眼，“小許，你弟弟怎麼能做出那種事呢？你是誤會了吧……”

林成許愣住，黑眸緩緩睜大，“媽…”

不是他任性，難道這個時候，媽媽不應該站在他這邊嗎？

封記拍了拍桌子，打斷他的思緒，扶着額頭也稍顯疲憊，“小聞，是你做的嗎？”

封易聞不知道什麼時候擠出兩滴眼淚，可憐地搖搖頭，“爸爸…不是我。”

杜溪還要替兒子反駁，封記擡了擡手，又道：“把李阿姨開了吧。”

李阿姨是他們家用了很多年的保潔。

林成許有些不可思議，擡頭看着他，後者也在看他，鋒利的眉眼在這一刻具象化，眸中帶着一絲狠厲。

他又低下頭。

忘記了，這是封家。

忘記了，他們是一家人。

撿起小魚的屍體，林成許獨自上了樓，甚至還能聽見林容允在下面邊掃地邊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