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隻有這個可以傷到我。”他悶悶地說着，不敢擡頭再看那雙熟悉但依舊想不起來的黑眸。

林成許用力握着小刀撇在地上，刀尖劃破瓷磚，發出刺耳的聲音。

他擡起手艱難撫上他冰冷的臉，清冷發顫的聲音混着心跳，“祁承，你知道嗎？”

“隻有你站在我這邊，你幫了我很多，我不知道怎麼還……是你讓我知道，原來很多事不是我的問題，我沒有錯……”

“…你知道我以前多讨厭和人接觸嗎？我當時推倒你，傷到你，很疼吧？對不起……但是你沒離開我，對我來說這就夠了。”

“後來我說要你離我遠一點，是我錯了，我舍不…舍不得你……你那會兒還說别讓我走，我也不想讓你走，可以嗎？”

“所有人都覺得是我的問題，巴不得離我越遠越好，可你沒有，你選了我…”

“求求你了，别說這些話，我隻有你……我喜歡你。”

那個不知道把自己包裹得多嚴、多深的少年在這一刻徹底卸下僞裝和防備，和喜歡的人傾訴這些。

他下定了很大決心，不管眼前的他是男生，是吸血鬼，甚至不是人類，這都無所謂，因為他是祁承。

是那個無條件選擇他的人。

所以沒關系的。像小魚終于咬上了鈎，跟着捕魚人回到家，那是一片更溫暖的水域，是他們的家。

祁承怔怔地聽着，聽着他帶着哭腔跟自己說這些，擡起手覆上他的手，用力握住。

什麼意思……

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不讨厭我？

為什麼不害怕我？

我不是人類，我是吸血鬼啊。

“林成許。”他又松開那雙摩挲着自己臉的手，強制讓自己聲音冷靜下來，“你先聽我說可以嗎？”

林成許點點頭，在這一刻他确定他們是雙向奔赴的，心髒像是被什麼柔軟的東西拖住，渾身都暖暖的。

他很喜歡祁承的聲音，第一次見面他就聽見了那句“他好香啊”，他當時不懂那是什麼意思，現在知道了。

目光落在自己右肩被包裹的傷口處，他甚至慶幸，慶幸自己的血可以讓祁承喜歡。

不是别人，是他。

料想的表白和情話沒有如期而至，他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祁承，黑眸緩緩睜大，睫毛快速忽扇着，心也提起來，慌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我幫你就是因為你很香，我隻能聞到你的味道，所以才會一次一次幫你，對你好也是害怕有别的吸血鬼像我一樣蘇醒把你搶走。

嗯…後來不是了。你還記得你手上的傷嗎？都是我咬的。那天下雨也是因為你嘴唇受傷流血我才會碰你的嘴的，後來我們不是說了嗎？還可以當朋友。

你很好我知道，我後來幫你也是因為我們是好朋友。而且我吸你的血就應該幫你，我得還回去，所以你不欠我什麼。”

……

很多話，林成許今天聽到了很多話，但沒聽到一句有關于祁承喜歡他的字樣。

喉結不自覺上下滾動，他看着那張不停一張一合的嘴，很想再吻上去，讓他閉嘴。

讓他說——我就是喜歡你，我因為喜歡你才會做這一切。

不光是為了你的血。

“今天是我的錯……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所以，你想殺了我也可以，我不怪你。”

“在你身邊演了這麼久的人類我也很累，謝謝你願意當我的朋友，還有肖洵，魏子知，他們都是好人。

“你更是。”

銀制小刀又回到林成許手裡，握着他有溫度的手，慢慢向自己心髒處逼近。

-

“爸爸媽媽，為什麼人類會死啊。”

小小的白色的人拉着兩隻手問道。

男人微微俯身，将他抱在懷裡，他們站在山頂，這裡是最高處，可以看見所有吸血鬼和人類。

風雪皚皚，吹亂了他們的發絲。

“寶貝兒，你應該問我們為什麼不會死呀。”女人伸出手蹭了蹭他的鼻尖，笑起來像雪花融化，很美。

“那我們為什麼不會死呀。”他學着媽媽的語氣說道，奶裡奶氣的。

“因為我們是吸血鬼啊。”女人說道。

“你這不是廢話嗎？”男人笑道。

“你管我呢。寶貝兒你記住，人類很狡猾，很會僞裝自己，他們難過不會哭，開心不會笑，讨厭了不會說出來。他們會騙你的，騙你喝摻了聖水的血，騙你拿着銀器——一定不要讓銀器碰到你的心髒，你會死的，這是唯一能殺死你的方式。”

白色的小人重重點起頭，漂亮的紅色眸子明明還帶着疑惑，卻說道：“我知道啦，謝謝媽媽。”

“誰教你這麼說話的？”男人擰起眉，把他放在地上。

小人不解地歪了歪頭，指着下面高塔裡的人類，“是他們呀，他們告訴我做人應該有禮貌。”

“你是吸血鬼！”

“你怎麼總和人類混在一起！”

“你連我們的氣味都聞不出來，你還是純種吸血鬼嘛！”

“你根本不是我們的同類！”

一隻溫暖的手拉起他，帶着他逃離喧嚣的鬼群，帶着他跑到世界邊緣，雨雪呼嘯而來，吹亂他們，世界隻有黑白色。

黑眸堅定不移地看着他，輕輕一個吻烙在他右眼上，“祁承，你要記得我。”

“你也要記得，你和他們不一樣。”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是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走，去看你喜歡的世界，去做你喜歡做的事，别因為我傷心，你要開心。”

-

“他死了……他們把他殺了…為什麼？他有做錯什麼嗎？為什麼啊…”

白色的人跪在地上，用力抱着渾身冰涼的人，想喚回他的溫度，可自己也沒有體溫。

眼淚是有溫度的，唇也是有溫度的，他輕輕吻着懷裡的人，額頭，眼角，嘴唇，可還是涼的。

他一動不動，閉着眼，再也不會發光了。

“他是人類啊寶貝兒，你是吸血鬼，你怎麼能和人類在一起呢，他們是食物，不是夥伴。”女人在他身邊苦口婆心地說道。

“不是的，不是食物，媽媽，他和我講了很多人類世界有趣的事，都是我沒有聽到過的——我為什麼不是人類？我為什麼不會死？為什麼我是吸血鬼啊…”

“永遠活着有什麼用？”他垂眸看着懷裡的人，眼淚一滴一滴砸在他髒兮兮的臉上，“我活着，他死了…”

男人輕輕皺着眉，揉了揉他和自己相同的白發，“乖，睡一覺吧，睡醒了就好了。”

“怎麼辦啊…他死了…”白色的人沒動，喃喃道。

女人和男人對視一眼，眸中皆流出心疼和不舍。

女人又笑了笑，明明外面喊打聲已經逼近，她還是笑得那麼好看，“寶貝兒，為什麼呢？”

“沒有為什麼…媽媽，别讓我們分開可以嗎，求求你了。”白發的人擡眼看她，眼淚蘊在眸中，模糊了猩紅的眸子。

女人僵了一下，咬着顫抖的唇，擡手摸上他的後頸，用力。

狐狸眸突然睜大，又緩慢閉上，倒在了女人懷裡，冰涼的手卻始終沒有松開懷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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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不知道那個人類叫什麼。”女人歎了口氣說道。

“嗯，那就随便寫吧。”男人說道。

“你說他怎麼那麼犟，他怎麼就喜歡那個人類？人類有什麼好的？他還說活着有什麼用……嘁，死孩子，随你了，心狠。”女人哭着說，用力在黝黑的棺材闆上刻上劃痕。

“這你都能賴着我？誰心狠，誰先動的手？”男人反駁她。

“不是你先下定決心要抹除他記憶的嗎？你以為我想啊！”

“不行，我吵不過你。”

“你知道就好……”

聲音逐漸遠去，風雪掩蓋了新鮮翻出的泥土，血濺在上面，白色發絲纏着黑色發絲飄飄揚揚，周遭歸于寂靜。

世界寂靜，心跳聲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