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醫囑,一天兩次,一次一片,莊渚玉準時服藥,這是他吃藥最準确最堅持的一次。喝完水吞完藥,他站在陽台,點了一隻細長香煙。剛抽了一口,莊渚玉覺得不對勁。
香煙對他來說可有可無,并沒有上瘾,可他近期對香煙的需求度直線上升,原本一個月都抽不完一包,現在兩個星期就抽完了。
滅掉香煙,眉宇間少見地出現些許煩躁,他着實不希望看見自己對什麼東西依賴成瘾。
細細想來,他并不是想要煙草,也很讨厭香煙的味道,準确來說,是他嘴裡總想含着點什麼,而這種需求超出了他的認知。
扔掉香煙,他剝了一顆西瓜味的水果糖,希望糖果能夠再硬一些,堅持的時間再久一點,不然很快就化掉了,滿足不了他的口欲。
這幾天,梁聞淵回來的次數很少,就算回來也都是深夜,偶爾莊渚玉睡得晚一些,能聽見卧室外開門等一系列動作的聲音。
保持這樣的交集距離就很好,莊渚玉本以為自己會放下心來,卻心生怪異的不安感,也不知道這股莫名的情緒從何而來。
兩個多星期,沒有再犯過一次病,剛好藥也快吃完了,打算明天下午再去醫院拿幾盒藥,順便咨詢一下醫生是不是病情快要痊愈了。
上午,莊渚玉安排了一次戶外寫生課,因為學生們的學習需求偏向于業餘,所以教課安排較為自由輕松,以學生們的興趣為主。
選在了較為偏僻的地方,莊渚玉讓他們帶了厚外套,幸運的是天氣不錯,晴天,溫度适宜,乘坐租好的車前往風景區,莊渚玉吃了一點早飯後,順便把藥也吃了。
靠近湖邊,學生們坐成一排,擺好帶過來的畫架,開心地拿出手機拍照,和莊渚玉閑聊。
“莊老師你最近看起來比之前好多了诶。”
“莊老師。”紮着馬尾的女生笑着偷摸摸地跑到他身邊,示意着讓莊渚玉湊近點。
莊渚玉低下頭,溫柔地問道:“怎麼了?”
“莊老師你有沒有對象,我覺得我哥挺好的,很帥,性格陽光,身材也不錯,和你看起來很配。”小姑娘壞笑,“對了,莊老師有一天你沒來,是餘老師代課的,一大早我就看見有個男的過來給你送花,我一眼就看出來那是誰了,把他罵跑了。”
莊渚玉詫異地看着她,随即笑了出來,“還有這事兒?”
“對啊,我很會罵人的,他不是什麼好人,你可别被他騙了。”
“我知道。”莊渚玉一聽就知道這人是他的前室友。
失去記憶後,唐卓去畫室打擾莊渚玉,當時莊渚玉還不知道他是誰,恰好餘晖在場,把他罵跑了,解釋了一番後,莊渚玉才知道這人是誰。
“所以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我哥,這樣的話,我們可就是親人了!”
“不考慮。”莊渚玉聽慣了她的胡言亂語,笑着假裝嚴肅,開着玩笑,“少關心我的私生活。”
“啊,那我讓哥再努力努力啊。”
“好好畫你的畫。”莊渚玉讓她把畫筆拿出來。
插科打诨後,學生們安靜地寫生,莊渚玉陪着他們一起,穿上圍裙,随意紮着發尾的一點頭發,空白畫紙上很快勾勒出畫面結構,在調色闆上調着顔料,筆刷在畫筆上自由來回。
他沒有打擾學生們的自由創作,畫到一半,他起身查看他們畫的色彩畫,各有各的長處缺點,莊渚玉覺得他們進步都很大。
某個座位一直空着,莊渚玉以為叫“秦尼嘉”的女生是臨時處理了什麼事情,但耐心等了一會兒也沒見到人影。
身旁的人告訴他,秦尼嘉已經離開十幾分鐘了,問她幹什麼去她也不說。
莊渚玉圍裙也顧不上脫掉,順着路去找她,秦尼嘉是這群學生裡年紀最小的孩子,上高二的時候休學了,現在待在家裡,看起來情緒很穩定,但莊渚玉能察覺出她的低落情緒和激動情緒是呈階段出現的。
雖然隻是畫室的老師,但莊渚玉很認真對待他們,包括畫技和情緒,會盡量包容照顧他們。
過了一個小橋,隻有悠閑散步的遊客,莊渚玉有些焦急,撥打的電話也不通,往前走了一段路,他終于看見了熟悉的背影。
一般情緒波動的時候,大部分人第一反應是厭煩,想盡快驅趕别人,秦尼嘉注意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停了下來,沒轉身,莊渚玉走到她身邊,安靜地站着,沒有說話。
“莊老師。”秦尼嘉哽咽着,擦了下眼睛,“我很快就回去畫畫。”
“不着急,如果你需要我陪着你的話,那我就站在這裡,不需要的話,我離你遠些,但我要确保你的安全,老師先和你道歉。”
“不。”秦尼嘉擺手,“莊老師你很好,我就是情緒有點失控,我也不想這樣的。”
等她哭了一會兒,莊渚玉背過身去沒看她,面前的湖裡遊過幾隻黑天鵝,記憶閃回,他記得小時候偶爾也會跑出來,一個人走到樓下不遠處的公園裡,蹲在小河邊,看髒掉的水裡面的浮遊物。
一蹲就是大半天,直到天黑了他還是停留在原處。
這樣一個奇怪的,也沒有父母看管的小孩,會獲得他人的關心,或者說是憐憫,可憐他似的問一句,“小朋友,你家人在哪?”、“小孩,你不回家嗎?”這樣的話。
而莊渚玉從沒覺得自己有多可憐過,他就是習慣了,一個人看小河,也能品出點樂趣來。
“莊老師。”秦尼嘉喊他,“我好了,我們回去繼續畫畫吧。”
不探究學生們的私事,莊渚玉口袋裡裝着水果糖,他拿了幾顆,塞到秦尼嘉的手中,說“好。”
秦尼嘉支支吾吾,摳着手指,腳步漸漸慢了下來,眼睛還是紅的,“莊老師,你有沒有不理解自己的父母過?”
這個突兀的問題讓莊渚玉一時停止了思考,父母在他不記事的時候就已經雙亡了,這要怎麼回答?
莊渚玉笑笑,“有啊,父母的出發點和我們不一樣,他們思考的角度和問題也不一樣,如果你不理解他們,是很正常的。”
“喔。”秦尼嘉點點頭,“我爸出軌了,我媽離開了這個家。高一的時候我回去就要聽他們吵架,我想着如果有一天他們都不在這個家裡就好了,然後他們真的不在了,但是、可是......我最初想要的那個家再也回不來了。”
“莊老師,你也會有這樣特别傷心難過的時候嗎?”秦尼嘉再次忍不住想哭的心情,蹲在地上捂着眼睛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