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渚玉忽然回頭，薄唇輕啟，“怎麼了？在想什麼。”

梁聞淵的兩種思想在體内拉扯，快要将他掰成兩半，他想順從莊渚玉的心意，可也不想就此和他成為陌生人，在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脫口而出，“你想結束我們的這段關系嗎？”

刺痛了一瞬，莊渚玉呼吸一滞，這個問題被梁聞淵親自問出口的時候，莊渚玉的心中也充斥着沮喪，像無聲的細雨，在未察覺之時已經下滿了整座城。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将問題抛給了他，莊渚玉眼神閃躲了一秒。

“因為......我不知道怎麼形容，你最近好像不想見到我，在刻意保持着距離。”雙手交扣在一起，指腹用力地摩挲着手背，梁聞淵緩緩吐出話。

試圖開口，聲音啞了一下，莊渚玉喝了口水，到現在為止，他比那晚更糾結了，他沒有處理過類似的事情，沒有經驗可取，也不知道怎麼做才是對的。

沉默中，梁聞淵接了自己的話，“我不該說這些的，對不起，不用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好好休息吧。”

蓋好被子，梁聞淵又遞了體溫計給他，“量一下吧。”

梁聞淵站起身，莊渚玉看着他，問道：“你要走了嗎？”

“下去買點晚飯帶給你吃，你想吃什麼？”

“沒有什麼胃口，你看着随便帶吧。”

門被小心翼翼地關上，莊渚玉的心中堵得慌，他呼了一口氣，壓在心裡的事情有好多。肖汛這個随時會爆炸的危險還存在着，他也沒做好準備面對梁聞淵的情感。

他發現自己在感情中其實就是個膽小鬼，遇到事情隻會自我封閉，借着這樣的方法躲過一次又一次。

閉上眼睛怎麼也睡不着，耳邊安靜得過分，梁聞淵出去的時間也有些長，等了好久他才推門而入，帶着簡單的白粥擺在桌上。

梁聞淵輕聲問道：“體溫量好了嗎，多少度。”

莊渚玉随便報了個正常範圍内的數字，他根本沒量，坐起身靠在床上，接過梁聞淵遞過來的勺子，以極慢的速度喝粥，看見紗布滲出的血迹時，他立刻放下了勺子。

“你手上的傷口在流血，是裂開了嗎？”莊渚玉拉過他的手腕，“去看過醫生了沒，嚴不嚴重？”

莊渚玉的擔憂不是假裝的。

莊渚玉在擔心他。

梁聞淵墜落到谷底的心髒又上升了一些，也回暖了一些，像被溫熱的毛茸茸物質包裹了一瞬，他低低地“嗯”了一聲，“不礙事的，李巍幫我包紮的，過幾天就好了。”

“那也不行，流了這麼多血，不能不放在心上。”

“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我再重新包紮一次，好嗎？”梁聞淵擡眼，和莊渚玉對視上。

連周圍氣流都停滞了幾秒鐘。

“你把藥箱拿過來，我給你包紮。”

莊渚玉不太會這些，他看着藥箱裡存放的東西腦子都要疼了，梁聞淵給他指了指，“用這幾樣就夠了。”

輕輕地揭開紗布，最裡面的一層甚至粘上了傷口，血肉模糊，莊渚玉擰着眉，面色一沉，手有些顫抖，似乎和梁聞淵的痛感共享了。

“還說不嚴重？這麼長一道傷疤，我要是沒看見，你是打算就随便處理了？”

嚴厲的語氣讓梁聞淵怔了怔，他攤開手掌，下意識哄着，“别生氣，李巍說了隻是看着吓人，傷口不深。”

“誰為你生氣了。”

說完，莊渚玉品出了一絲不對勁，睫毛撲閃了幾下，他按照梁聞淵的指示給他處理傷口，蹙着眉，眼睛離得很近，他俯下身，暖黃的光給他的發絲和後背蒙了一層光暈。

“被刀劃的，他随身帶了刀，是嗎？”莊渚玉問道。

真是什麼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梁聞淵說了聲“嗯。”

“你不是打架很厲害嗎，怎麼就受傷了。”莊渚玉的神情和話語裡的責備完全相反，燈光在他眼中流轉，他小聲說話，“以後不要這樣了。”

不要再為了我這樣。

莊渚玉心裡門清，他當然知道梁聞淵是因為什麼才和那人打起來。

重新包紮好了傷口，莊渚玉松開他的手腕，順便叮囑了一句，“沒事就不要動這隻手了，你也像我一樣，好好休息。”

“好。”

枕在枕頭上，梁聞淵坐在座椅上坐得實在安穩，莊渚玉問他，“你不回去嗎?”

“我回哪去？”梁聞淵也疑惑着。

“酒店啊，或者......反正你别在這待着，醫院又不是什麼好地方。”

“可是你在這裡。”被包紮的那隻手虛虛地握着，手掌的溫度明顯比另一隻要高上很多，他總是想低頭看看，“我不走，我得在這陪着你。”

太直白的話讓莊渚玉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縮回被子裡，“那随你吧，我要睡了。”

“被子沒蓋好，我幫你整理一下。”弄好邊邊角角，梁聞淵依舊坐在座椅上沒有動，明明旁邊就有可以入睡的床，但他遲遲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關上燈，病房很快漆黑一片，連一點聲響都沒有，包紮着的那隻手被他看了無數遍，甚至用另一隻手摸了好幾回。包紮得算不上多好看，一看就很生疏。

梁聞淵自認為他能夠做到不奢求莊渚玉的情感，其實不然，起碼在這一刻，他還是有很多話想說。莊渚玉的呼吸平穩綿長，應該是睡着了，一絲月光從窗簾縫隙漏了進來，灑在床頭。

一想到莊渚玉想要和他疏遠，他便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今晚在探讨這個話題時，莊渚玉更多的是沉默。此刻，負面的心情蔓延開來，梁聞淵也清楚在任何關系中，沒有答案才是常有的事情。

但還是......心存那麼多的渴望。

“渚玉，你有沒有......”深吸一口氣，過了很久，梁聞淵的聲音壓得特别低，連他自己都不一定都聽到，“有沒有一點點喜歡過我。”

四周安靜，梁聞淵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他好貪心啊。

像是有尖銳的刺密密地刺了幾下，莊渚玉其實沒有睡着，他自然也聽見了梁聞淵的自言自語，很想睜眼看看他現在是什麼樣的神情。

這樣想着，他偷偷睜開了一隻眼睛，梁聞淵正看别的，沒注意到他的動作。

但梁聞淵看上去很委屈，很受傷，像正在默默舔舐傷口的動物。那根刺紮得更深了一些，莊渚玉不想讓他露出這樣受傷的表情。

忽然回想到了之前一直在和梁聞淵強調不要對自己有感情，不要喜歡自己。可他的情感已經存在了那麼久，每一次無疑都是在往他的胸口紮。

事到如今，非得讓梁聞淵說不喜歡自己又有什麼意思，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算了。

莊渚玉睜開眼睛，摸着黑伸出手在周邊探了幾下，摸到一點柔軟的布料，指尖順着一路往上，途經脈搏，落在手心的位置，他繞着輕輕畫了個圈。

梁聞淵微微睜大了眼睛。

“牽一下吧，牽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