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婚禮我就沒好氣:“快走開。你應該慶幸自己不在我的暗殺名單裡。”
“對了,”斯佩多想起什麼似的,正色說,“今晚我會再來一趟,你記得把衣櫃提前搬開。我要和你聊正事。”
我則提醒他:“你最好别被任何人看見你半夜鑽我房間,否則,難聽的話可就多了。我不知道你的朋友會怎麼想,反正仆人們堅信,總有一天我們和艾琳娜三個人會在一起。”
“我們三個不是早就誰也離不開誰了嗎?”斯佩多輕描淡寫地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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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威脅斯佩多别再胡說八道了,順便再給我帶些宵夜來。他離開後,我看着壁爐上我們三個的合照,難得想起了一件事。
三年前,半島的局勢比這混亂一百倍。政權疊代交替的時候,你根本分不清好好地駕馬車走在鄉間,搶劫你的是活不下去的佃戶,強盜,還是警察。
又或者是嫉妒你的鄰居。
斯佩多即将出發前往彭格列據點的那個黃昏,公爵不在,公爵夫人網開一面放他進來告别。他邀請了我一起離開。
“我天亮就要出發了,西爾維娅,”他難得肅穆地叫了我的全名,“換一身男裝,跟我一塊兒走吧。你學習擊劍,射擊。應該不是就為了殺死田莊上的錦雞和野兔吧?”
“再這樣亂下去,不僅農民沒有活路,貴族離大難臨頭也不遠了,”他的表情淡淡的,“如果是我未來的自衛團同伴,我會告訴他們,我為保護平民而戰。但你一定清楚,我的投機對象是明天,要赢就得先下注。是時候換一批更有能力的人來統治西西裡了。”
“你和你的父親無疑是有能力的新貴,西維,”戴蒙輕聲說,“或許艾琳娜能從征服人心中獲得滿足感,但你呢,你隻是在無所事事地消磨自己的天賦。”
我們告别的場所是一間溪邊的獵人小屋。透過門縫,我能看到石質的磨盤和白色綢緞的裙裾。
“我隻有一個問題,”我盯着那片草地裡的白色,“艾琳娜知道這件事嗎?”
斯佩多皺了皺眉:“你認為她會反對?她怎麼可能不知道,我們是為保護我們的家人,保護她,才拿上武器離開的……”
“那麼西維為什麼不能留下保護我,”杉木樹皮包裹的門被推開,簌簌摩擦裡,艾琳娜輕聲說,“出去,西維。”
我和戴蒙都陷入了沉默。
“出去,西爾維娅,”她重複了一遍,“我要和戴蒙單獨談談。”
我坐在舊磨盤上,思考一百多年前的驢是不是就跟我處在同一個位置。小屋裡艾琳娜開口了:
“西維不行。”
“她有能力!如果你擔心她的身份,換身男裝就可以了,我們會保護彼此…”
“你沒聽懂我的意思,”艾琳娜厭倦地說,“我是說,你什麼都可以帶走,好馬,路費,父親武器庫的任何一樣東西。我替你準備好了,這些你都可以帶走。”
“西維不行。”
我有一種父母為我吵架的垂頭喪氣感。
“艾琳娜,”斯佩多聽起來也很疲倦,“嫉妒不隻會傷害西維,也會傷害你自己。總有一天你會後悔。”
“我沒說過我不會,”艾琳娜依舊冷靜,牢牢統治着她莊園地界上的所有人,“我隻給你兩個選擇,戴蒙,要麼獨自離開,要麼你也留下。”
“否則我就去告訴父親,我懷孕了。根本不需要點破你是孩子的父親,所有人都會相信是你。”
斯佩多:“???”
如果不是情形不對,我一定會為他那句幹巴巴的“我還是處子之身”大笑。
“你猜,父親會把我趕去下鄉秘密待産,同時亂棍打死你。還是捏着鼻子認下來,趕在我顯懷前勒令我們結婚,”艾琳娜的笑聲透着一股隐蔽的快樂,“無論哪種,你都走不掉了,戴蒙。所以不要碰你不該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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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目光從燭光和銀質相框收回來,說老實話,那天是怎麼災難收尾的,我已經不記得。
可能是戴蒙口不擇言地說了句“你瘋了,艾琳娜”,我沖進小屋重重推攘了他一把,擋在艾琳娜和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之間;也可能是戴蒙面無表情地說“你很自私”。
艾琳娜的笑容看起來很輕:“那麼,我總要被允許自私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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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唯一記得的就是那天艾琳娜非常幸福,因為天黑前戴蒙一個人淌過溪水離開了。
回家的路上,曠野的能見度很差,我走在前面不太願意講話,艾琳娜在身後踩着我的腳印,唱着大概是鵝媽媽童謠的英國小調。那個季節很容易有兔子洞,不小心就會摔斷腳踝。
遠遠的,我看到莊園銅門上懸挂的油燈。判斷艾琳娜可以自己走了。我跑了起來,她在後面拼命追我,絕望地喊我的名字。
那是唯一一次我沒有跑過她,她重重地從身後圈住了我的脖子,眼淚流進我的衣領。艾琳娜正在發育的乳一房和堅硬的魚骨束腰都緊密貼合着我的後背,我擡起頭,看到月亮悄無聲息地升了起來。
在我的一生中,我曾經無數次地和艾琳娜吵架。可是我但凡看到頭頂的月光,就會回想起,我和她才是命運分配到河流同一側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