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翻箱倒櫃假裝很忙地找東西,殺手半靠在櫃台邊緣,帽檐下的目光像根蜘蛛絲很輕又很黏地落在我後背的肩帶,仿佛輕而易舉就能拽松。他溫吞地開口:
“請允許我滿足一下好奇心,是隻有你和你的先祖叫西爾維娅,還是你們全家世世代代都叫這個名字?”
“我的全家,包括男孩名,行了吧。哦等等,我全家就我一個。”我厲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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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那位剛被保镖扶走的九代目,我能交待什麼?
沒錯,我是一百年前從你家逃走的新娘。
如果實在不想稱乎我女士,我也不介意你喊祖宗。
顯然,彭格列的愚蠢後代精通自己哄自己之道。不用我開口,就腦補出了一個西爾維娅·彭格列帶球跑逃到了紐約,獨自生下孩子,在新大陸艱難繁衍出一個彭格列旁枝家族的故事。
至于為什麼帶球跑?
當然是因為那孩子的生父是Giotto啊——
“天呐,”殺手豎起耳朵聽彭格列創始人們的禁忌八卦,惺惺作态道,“就算孩子是前頭那位堂兄的,二代目難道就沒有一點兒包容妻子的雅量嗎?有什麼區别,不都是彭格列的孩子嗎,至于把妻子逼走嗎?”
我:“……”
怎麼,我當年的目的地是1861年的江戶,準備找前夫舊情複燃,一不小心迷路到1964年的西西裡下城區了是吧。
總之,在他們的诽謗裡,一百年前我是必須帶球跑了,一百年後我是彭格列初代唐娜後裔的身份也跑不掉了。我最後的倔強在于——
“孩子的生父是初代霧守D·斯佩多,”我斬釘截鐵,“所以我這一支跟彭格列沒有半點兒血緣關系!沒有!你聽清楚了嗎?!”
九代目苦口婆心:“實在不行我們去做個親子鑒定呢,也可能沒有那些狗血情節,生父就是二代目。據家族史料記載,那位夫人…我是說女士…請别再潑我番茄汁了。西爾維娅女士生性倔強,完全有可能明明懷的是二代目的孩子,卻偏生唱反調。”
我:“……?”
“不必自作多情了,”我冷笑,“幸好,我也有家族記載。據可靠人士的内部消息指出,你們家的初代目和二代目那方面功能都不太行。用現在的話說就是精子質量低,活性差,以至于夫妻生活不和諧。你還想聽污言穢語嗎?我可以上樓去拿先祖的日記本。”
是的,我現在上樓寫完全來得及。
我的青年殺手在一旁幫腔:“不會隻能堅持十五分鐘吧?”
再次下樓的時候,彭格列九代目已經灰頭土臉地結賬離開了。話說回來,他是哪一支的後裔?我沒再關心過兩任前夫的婚配情況,有什麼好在乎的。
我的目光早就不為他們停留了。
哪怕是彭格列,這個血脈中蘊含大空力量的姓氏,在我經曆一百年動蕩不安的孤獨後,也早已失去了遮蔽我的威懾力。天空的一體兩面在于它既然能包容一切元素火焰,就能吞噬受它庇護的弱者。
時至今日,它無法再成為遮擋[西爾維娅]這個名字的陰影了。它做不到。
我懷裡的日記突然被人從背後抽走,殺手舉高了手臂,語氣平淡地讀道:
“[仔細想來,孩子也可能是G的…]字迹很漂亮,就是墨水有點兒沒幹透。等等,這位女士是把初代目的守護者都泡了個遍嗎?那她幹嘛離婚?”
不懷好意的小王八蛋,這幾年偷我牛奶,就是為了讓你長高,好惡作劇我的嗎?我用力踮腳尖,隻碰到袖口和黑皮手套之間裸露的一點兒手腕皮膚,有種暗無天日的蒼白和勁瘦。他的手曾經傷痕累累,直到我教他,殺手必須好好保護好自己吃飯的家夥。
靈敏度很重要。
我一腳踩住他的皮鞋,被殺手握住我的腰,輕松地舉到櫃台上,身體上前緊貼住我。他的鼻梁蹭着我的喉嚨,藏紅花,可可粉,肉桂的氣味從後方的貨架傳來。哦,西爾維娅,他慢慢殘酷地笑了,你什麼時候才會停止裝傻,否認,我一次次地回來不是為了勾引你。你該不會以為我真的很喜歡果醬花生三明治吧。情迷意亂的時刻,我閉上了眼睛,他想幹嘛就幹嘛罷!殺手說:
“我們認識幾年了?”
“我從不記時間。”
“我來提醒你好了,是四年,”他在我的喉嚨輾轉留下一串濕潤的吻,“然而我發現,按理你今年快30歲了吧,卻連一條皺紋,哪怕是頸紋都沒有。”
我可能有些受驚過度,推了他一把,直接把不可置信的殺手推攘進身後的香料堆,撞翻了半人高麻袋的伊拉克風幹蜜棗。
好的,他現在聞起來很憤怒,也很甜蜜。
希望他開工前來得及洗個澡,不然道上可能會給他取個sugar cleaner之類的綽号。
這年頭隻有脫衣舞娘會起名sug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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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後,信鴿給我帶來了密函,我在彭格列的秘密線人告訴我:
[找到了,畫像在城堡東邊的塔樓,還有你告訴他們,我是孩子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