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訓那些雄蟲也沒回來，遲湛便早些同凱爾一路回去，雄蟲兄弟期期艾艾離他們兩三米遠，到樓下時已經互相摻着快到疲憊的盡頭了。

一進電梯凱爾便毫無形象靠在角落，遲湛輕飄飄扇着翅翼待兩蟲進來按下開關，再輕飄飄落下。

終于回到自己的小房間，消耗一天的能量正在回歸，快速洗個熱水澡，衣服毯子全扔進洗衣倉，撲上床滾來滾去，被子堆地滿是褶皺，床單也擠到一起，生活痕迹有些雜亂但适得感良好。

今天睡地有點多，睡意不是很濃，遲湛在蟲網上買了一件東西，打算先測試一番蟲族的快遞速度和質量。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幾聲腳步，隔壁的房間叮鈴輕響，他似乎聽到凱爾的聲音。

一秒起床，拖上椅子，去聽八卦。

剛回來的三隻雄蟲幾乎沒有了活氣，微死。

眼下的青黑很明顯，像是熬了個不明不白、沒有加班費的大夜。

萊奧和納裡斯最先放棄雄蟲從小養起的嬌貴和潔癖，背對靠着坐在地上，雙眼無神，呼吸緩慢，一身軍服早已染上皺亂，隻剩下喘氣的力氣。

“嚯——你們走路回來的嗎？”

凱爾啧啧稱奇，虎口卡着下巴，蹲在他們前面目測黑眼圈長度，一個指節長，“什麼情況？”

遲湛放好椅子，安靜坐下聽講。

納裡斯氣虛體乏氣若遊絲，仿佛全身隻剩一口氣：“副、官、送、回、來、的……”

“有個S級的雌蟲不要命，精神崩潰，B級和A級都去了，一個個給他精神梳理，快沒救了，”萊奧有氣無力地歎了一聲，整隻蟲都蔫了，“有病啊，知道自己是S級，沒有雄蟲救得了他，還那麼想要豐功偉績，這下好了，他成功了，離死近了大大步。”

“蟲核碎了，靠我們吊着他的命。”

葉爾卡斯疲憊又淡漠地回房拖出椅子落座，脖子壓着搭腦，雙眼無神看着天花闆。

遲湛想了想，道：“一共有多少隻雄蟲一起治療？”

“一批三十多隻雄蟲，擠在病房裡，我們的精神力都不一樣，達不到臨界點，那隻雌蟲快被熬死了。”納裡斯言語毫無波瀾。

“恢複藥劑都沒用，蟲核碎了任何藥劑都沒用。”

“換了三批雄蟲給他續命，隔壁基地的蟲還在其他星球帶雄蟲過來的路上。”

“那就沒辦法了，S級雄蟲全星系都沒幾隻，中央星那隻S級雄蟲叫沈琦，到我們這個星球來，起義軍不用起義了，大家都能回去。”凱爾斜靠在牆上，一腳撐出來，指腹搓着指甲，“唉，蟲核都碎成渣了，怎麼救啊，何必呢？”

葉爾卡斯：“……”閉眼，呼氣，胸膛緩慢起伏。

“起義軍沒有S級雄蟲，估計撐不過天亮。”萊奧軟塌塌的斜過身，任由納裡斯滑躺在地上，他順勢挪動着壓在其全是内髒的腹部上，完全不想動彈。

納裡斯幹哕了一聲，把他推了下去。

“他的蟲核怎麼碎的？”遲湛問道，“S級雌蟲戰鬥力不應該很強嗎？”

萊奧幹巴巴道：“說是被聯盟軍陷害埋伏，一個小隊都沒了，就剩他一個逃出來。”

“聯盟軍拿起義軍雌扔進星獸山脈裡，放出來的消息混淆了星獸的種類天賦，那種星獸高感知，會吸收雌蟲的精神力，等出來的時候蟲隊都沒幾隻了。”

遲湛張了張嘴，突然就說不出來，死亡一直很近，隻是他刻意不去看不去聽，活在歲月安好裡，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哪怕之前遇到的那些緊急冒險的事。

不管是哪個時代。

隻要看不到，就什麼都沒發生過。

生命就像耗材，沒有什麼願意為他們停留和平反，同一本書一樣，掀過去，就掀過去了。

無力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他們一言一語，輕聲喃喃。

“S級雌蟲倒是挺多的，每個星球出一兩隻，蟲族八千多個星球，數也數不過來。”凱爾搖了搖頭。

“八千？”

“對，光是垃圾星就有好幾十上百個，上面也住着些蟲，雌蟲太多了，到處都是，但比較宜居的星球不多，都被掌握在聯盟手裡，這個星球的資源其實也不怎麼樣。”

“起義軍的S級雌蟲倒是沒聯盟多，不然也不可能窩在這鬼地方不動，但死了一個S級，也不怎麼好。”

“所以那些S級雌蟲遇到精神崩潰……”

“隻有死，”葉爾卡斯突然出聲，“一個也活不長。”

萊奧插嘴道，“雌蟲都很貪心，一點功名利祿而已，沒必要那麼拼命。”

葉爾卡斯合着眼眸，似諷非諷，“他們不像雄蟲，一出生就有用不完的蟲币。”又加了一句，“D級以上雄蟲，越往上越珍貴，往下的雄蟲和雌蟲也沒什麼區别，隻不過能領取一些餓不死的補貼，一樣要出去工作糊口，還容易被雌蟲欺負。”

“那些可見的資源早就被瓜分幹淨，低等雄蟲工作都找不到，要麼榜上富裕的雌蟲，要麼用那一點星币過活。”

“可是高等雄蟲不也一樣被圈養嗎？等級高一點沒有後台的雄蟲根本連星球都出不去。”萊奧深感體會。

納裡斯抿了抿唇，補充道：“一出生就被教一些沒用的東西，不夠強就會被欺負，長大了也是和不認識的雌蟲匹配，然後發現和雌蟲的差距太大，每天都害怕雌蟲會掀翻自己虛假的霸權，和一些雄蟲厮混分享雌蟲的虐待方法，最後雄蟲和雌蟲的差距越來越大，矛盾越來越深，仇恨一直上漲，早晚會打起來。”

生命的話題太過沉重，氣氛往壓抑的方向轉變，沉悶的現實讓蟲說不出話。

萊奧長歎一聲，掙紮着起身，蠕動着爬回自己的房間，“我們什麼也改變不了，早點睡吧。”

葉爾卡斯拖着椅子回房。

納裡斯掙紮着起身，伸出手摸向房門鎖，“你們早點睡吧，我們三個明天不用去訓練場。”

“不用早起？”凱爾突然有些羨慕，看着他們離開又向着遲湛說道，“B級也挺好的，可惜我是C級。”

“确實。”

“早點睡。”

“早點睡。”

三蟲離開，回歸寂靜。

遲湛拖着椅子，和凱爾互相打了個招呼，回房睡覺。

……

不到二十平的小房間裡，特色紋路的挎包張口放在桌上，椅子沒有塞進桌下，床下的拖鞋一左一右，一半的被子被撸上去抱在雄蟲懷裡，他側身熟睡着，臉幾乎埋在被子裡。

遊離在光怪離奇的夢境裡，奇形怪狀的張着大口要吞掉他，一道長長的細橋上，搖搖晃晃地迫使他前進，他跑得很快，看不清地面，落腳時自動踩在上面，奇怪的顔色和飄忽不定的建築，前方身後的怪物明明能吃掉他，撲過來的一瞬間卻化成無形……

笃笃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