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隊伍行至兩國國境交界處,滇緬國迎接的使臣得到消息,早幾日就已經在這兒候着了。面前是一片廣袤的深山密林,林中常年霧瘴不散,沒有當地人帶路是絕對不能走進去的。曾經有一支商隊誤打誤撞闖了進去,結果再也沒見出來。幾個月後,商隊的領隊衣衫破爛的逃回了老家,時而神志清醒、時而又瘋瘋癫癫,家人找了無數名醫來看,都說脈相紊亂看不好,隻有一個當時借宿在廟裡的郎中看完後面露古怪,臨走前喃喃自語了一句:老爺的脈搏跳的好生奇怪,怎的跟廟裡長鳴鐘的敲打頻率一模一樣呢。
當晚,一語成谶!領隊的肚子被一隻利爪從裡剖開,跳出無數青面獠牙的猙獰厲鬼、見人就吃,原來他早就已經被掏空吃幹淨了!最後跳出來的那隻妖怪手裡還拽了根腸子,一頭正拴在寺廟的那口長鳴鐘上……
“這腸子拴了那麼老遠,怎麼也沒人看見?”程曌邊吃糖邊聽滇緬國使臣講故事,末了,笑眯眯發問。
“呃……這?或許是邪魔的力量讓人都看不見吧。”使臣不知道程曌真正的身份,隻當是随行的一個不足挂齒的小皇子。
“真相恐怕是這個領隊陰差陽錯拿到了什麼法寶,逃出生天,結果被追來的妖魔連累緻全家遇害。”程曌狀似無意地補了一句,“那個妖魔居然知道化成郎中的樣子找人,看來也是開了靈智的。”
程曌輕輕巧巧一句話,衆人心中大驚,特别是滇緬國使臣一行,從此對這個樣貌清秀的小皇子再不敢小觑。
“東有蓬萊、西有瀛洲,這是連普通老百姓都知道的兩大仙山禁地,還有北邊的皇城,實際上也是先天神力封印的結界所在……你們難道不奇怪嗎?為什麼天界獨獨沒有插手南邊呢?”回到自己營帳,程曌向程芷和阿炎提問。
“因為南邊魔氣太盛。”不愧是天生邪童,這幾日阿炎早就感覺到了,越接近國界,身體裡的邪魔力量就越充盈。程芷雖然也在入魔的進程中,但畢竟還是凡人,這幾日隻是覺得有點躁動,還以為是天氣濕熱所緻。
“沒錯,南邊是魔族的祭祀地所在,通常來說,有大魔降世或是魔王登基,都要來這南邊走一遭的。”語罷,程曌看了一眼阿炎,他當初就是被莊果兒從這南地尋回的。
“近來東邊新出了位魔王,連上古兇獸九嬰都被他收服了當坐騎,力量恐怕非同小可,老莊已經趕過去了。”
“難怪近來東海不太平,已有多個城邦百姓内遷、淪為澤國。”程芷若有所思,“照你剛才的說法,如果是新登基的魔王,豈不是才來過這裡?”
……程曌沒接話,通常這就是默認了。
“接下來的這段路恐怕并不好走。”程曌勾勾手指,有枝條從簾外探入帳内,仿佛活得一樣,居然是阿秦樹。程芷其實也注意到了,他們跟滇緬國使臣會和後暫歇的這幾日,駐紮的這片地方一夜之間長出了十來棵阿秦樹,樹幹遒勁、樹冠沖天,将整個營地包圍在裡面。這恐怕也是程曌的授意了——等等,他的真身該不會是棵樹吧。
枝條到了程曌手裡就按一定方向自己盤了起來,最後成了一塊手掌大小的木牌,正面木紋似乎是個“活”字,背面就是“死”字了。這樣的木牌經程曌的手化出了幾十塊,程曌給自己還有帳裡在場的程芷、阿炎、華陽各一塊,又吩咐華陽分發給随行的衆人包括滇緬國使臣一行。
“這木牌可吸走人周身散發出的陽氣、暫時掩蓋活人的氣息,将‘死’字面朝上帶着進入霧瘴森林,不至于驚動了那些有的沒有的。不過一定要記得出來後要及時将木牌翻回‘活’字那一面,不然陽氣虧缺太久,恐怕魂魄不穩。”程曌叮囑道。
另三人于是依言貼身佩戴好,程曌忽然想到了什麼,又補了一句:“萬一木牌不慎丢了也不要太慌張,隻有當初翻‘死’字面的人才能再把它翻回‘活’字。但切記,一定要盡早把它找回來。”
送聘的隊伍又原地休整了幾日,主要是在等滇緬國派出的馬隊到齊。這馬隊裡的馬很特别,眼睛都是瞎的,但走得卻都整齊的跟條直線似的。使臣說這種馬養來就是為穿過這霧瘴森林派用場的,出生幾個時辰之内必須要把眼睛弄瞎、耳朵弄聾,好叫它們不看到這個世界,也就不會生了恐懼憂怖之心。它們從小吃的都是避瘴的藥草,認路全憑鼻子,這一路上标記下的灌木樹叢也都是無數前人用生命種下、用血澆灌出的。總之一句話:沒有這馬帶路,神仙也難逃出生天。
神仙真也過不了?
程芷偷偷看了眼程曌,他居然已經在給領頭的那匹馬梳理蓖毛、拉攏關系了……得,看來這回真是要仰仗這幫四條腿的兄弟了。
程芷把他們自己帶來的馬都放了,反正它們死活也不肯再踏前半步了。使臣說既然是迎親的隊伍,大家拿了木牌現在都是“死人”了,那隊伍裡是不是該紮點紙人充充行伍,裝也要裝得像一點嘛。于是一行人又原地多逗留了兩日,集體糊紙人!
因為皇帝不放心程曌随行,這本來是集結了一派大内高手、無比精英的一支隊伍,在經曆了這一路又是包餃子又是糊紙人,哦對了,程曌還使喚過他們幫農忙的村民帶孩子……如今精英們也都被磨練地非常接地氣了,原地解散就可以各自營生去了的那種。至于皇帝不放心的原因到底是怕程曌受傷,還是怕程曌跑了,就隻有皇帝自己知道了。
當這支摻雜了不少紙人的“冥婚”隊伍再次集結準備出發的時候,程芷突然就有了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仿佛也曾經曆過這般荒唐的一幕……
然而不待他細想,就被程曌打斷了。程曌解了根帶子,一頭纏在程芷的腰飾上,另一頭系在自己的手腕上,又用法力隐去好不讓旁人看見。
“可通訊,可……救命?”
程芷脫口而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程曌看程芷古古怪怪的,“但是可以讓你不跟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