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接近日暮了,斜陽緩緩照在周府的牌匾上,發着閃閃的光。
周玦搞不懂楊家人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對楊景煥的為人也摸不清,但此時楊家來要人,對于周玦确實是一個很艱難的處境。
交了人出去,楊姑娘怕是不好過。
不交人,又是憑何立場?
“周大人,”楊景煥握着折扇對周玦行了個禮,恭敬道:“聽聞舍妹在貴府附近受了傷,還叨擾了大人,實在是不好意思,這便來接她回家。”
周玦輕輕晃了晃衣袖,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淡淡道:“不妨事,”
經過内心一番掙紮,他還是不願引狼入室,便回應道:“楊小姐崴了腳,既然楊公子帶了車轎來,便好生接回去安置吧。”
“多謝周大人照拂。”
管家得了信,便一路小跑到裡間,請楊小姐回家。
“什麼!周大人不是說能助我嗎?”
楊淩聞言,險些失了儀态,驚恐萬狀地癱坐在床上。
“你可聽清了,官人說送楊小姐回家?”
事情雖在林琅意料之外,但她知道周玦做事定有他的理由,絕不會無故放任一條性命不管。
所以說,就算要救楊淩出那虎穴,也不是現在。
聽到管家确定的回答,念及其中利弊糾葛,林琅趕緊回身安慰楊淩道:“楊姑娘,你先回去,現在楊家衆人也奈不了你何。待我與我家官人細細商量了,再救你出來,可好?”
林琅緊緊地握住楊淩的雙臂,眼睛溫柔地注視着她,似乎是想要撫平她内心的創傷。
楊淩也自知事情不會如此順利,但現在也别無他法,總不能賴在周家不走。便癟下嘴滿眼含淚地對林琅點了個頭,裝作軟弱無力地站起了身往外走。
隔了一小段時間後,林琅帶着楊淩出現在了周家大門,楊淩走的時候眼神依舊怯怯地看着她的兄長,還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林琅。
楊景煥依舊是一幅春風拂面的樣子,合袖行了個禮便帶着楊淩上了馬車。
在馬車上,楊景煥見楊淩眼角淚痕未幹,便伸手想要去幫她擦擦,卻沒承想楊淩直接轉過了頭,胡亂地用衣袖擦了擦臉,倔強地癟着嘴。
自知理虧的楊景煥沒再說什麼,隻是把聲音放低,故作冷漠道:“可有什麼進展?”
楊淩極力穩住情緒,淡淡道:“我已取信于他們夫婦二人,剩下的事我會辦好的。”
“下次有什麼行動先告知于我,萬一……”剛想說些關心妹妹的話,卻又怕他不領情,楊景煥便閉了嘴。
楊淩也沒回應,就這樣晃蕩到了楊府,各自回了房。
此時夜色已深,周玦備了些酒菜放在府裡的湖心亭中,又點了些燈籠,在湖中映出點點粼光。
“今兒是什麼日子?”
林琅驚訝地看着周玦布置的小亭子,湖中波光粼粼倒映在她的眸間,甚美。
“今天有百姓來借官府借錢了,官人我開張了!”
“撲哧—”
沒憋住笑,沒想到周玦還是如此小孩子心性。
“就把你高興成這樣,那日後有了更大的政績怎麼辦?”
“哎娘子,我感覺在甯州事事都好,他日陛下若召我回京,你說,還能這麼順利嗎?”
林琅一時怔住了,不知該作何回應。
會有一段怎樣的日子:
大殿之上,群臣唇槍舌劍,而太子一人力保。
新帝登基,你榮升左丞相,一時風光無限。
然伴君如伴虎,從神壇跌落的那一刻,你會有多痛……
林琅努力擠出一絲微笑,握住他的手背,柔聲道:“會更好。”
“借林三娘吉言,來,喝幾杯!”
次日,周玦剛進府衙,便有衙吏來賀喜,激動道:“大人,今日一早就有許多百姓來官府借錢購買土肥,好幾個大爺大娘都哭着拿了銀子,說大人你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啊!”
“果真?”
政績于周玦而言,不過是仕途點綴,百姓們真情實意的感激,對他而言才是最大的幸福。
“那還能有假,大人,您親自去銀庫一趟吧,好多百姓都嚷着要見您呢。”
周玦聞言,立刻趕去了銀庫,一到那,便見到了烏泱泱一群人。
他鼻頭一酸,止不住想:若是沒有官印法,這些百姓該怎麼辦?
有一位大娘登記完取了錢準備走時,瞥見了路過還穿着官袍的周玦,雖有些煙花,但這顔色不會錯。
紅色官袍,是周知府。
“周大人,周大人!”
見老妪聲音顫抖着要向自己跪拜,周玦連忙扶住了她,并将她攙到一邊,安撫道:“大娘,我來這看看,不想引起太大動靜,您領了銀子趕緊回家照看田地去吧。”
那老妪也是個明事理的,沒再吵嚷,留下了一滴濁淚,說了些感恩的話,便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呼—”
幸好剛才還沒多少人看到自己,不然又要引起一陣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