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老夫很早便說,你絕非池中之物,期待日後,你能做出比在甯州更大的政績。”
随後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甯州的百姓,永遠記得你。”
那天很多人和周玦說了很多話,他隻深深記得兩個人,一個是徐憫懷,
一個是楊景煥。
楊家在甯州的消息極為靈通,楊勝很快便得知了這個小知府升至戶部員外郎的消息,甚是震驚。
但很快便理解了過來。
長公主早早便告訴了他,周玦絕非一般人,其背後的保護力量更是不可小觑。
此前想讓楊淩進周家,做個眼線,卻萬萬沒想到斷送了女兒的性命……
更聽聞了汴京傳來的一點風聲,聰明人一想便知,他周玦從太傅之位跌落甯州知府還能得如此特權庇佑是因為什麼。
自然是官家要保他。
怎麼說,這也是禦前紅人,以後可能就是朝中新貴。念及此,楊勝便叫來了楊景煥,囑咐道:
“你今日帶着公主去周府拜别,要讓周玦對我們楊家有個好印象。”
楊景煥嘴上應着,心裡卻又些許不屑:此前楊家對他頗有些針對,暗裡的使了不知道多少絆子,如今想着去貼人家的臉,可真有志氣。
楊家距離周府不遠,馬車一會就到了。文嘉倒是真心着急,她與林琅處的關系甚好,如今聽聞他們就要拒加搬回汴京,心裡自然是難受得很。
一下車,便見她眼眶有些紅了。
管家進去通報後,夫妻倆也放下了手中收拾的東西,讓管家請他們進來。
文嘉見到林琅的一瞬間,便再也忍不住,撲到她懷裡緊緊抱着。
“三娘,你走了又沒人和我說話了……我真的舍不得你走……”
林琅撫着她的背安撫道:“怎麼會呢?阿柔特别可愛,你多與别人交朋友,一定還有很多人願意和你玩的。”
“可是,他們都怕我是公主,都敬着我、遠着我……”
林琅在心中歎了口氣,在這個時代的人,太過畏懼皇權的力量,不敢靠近,不敢得罪。也就自己這種心裡沒數的愣頭青,直接一頭撞進公主的懷裡。
也幸好文嘉公主是個最天真爛漫不過的性子,一看便知是長公主好生嬌養長大的,從不知人心算計,卻也難逃王室的桎梏。
“不會的,大家都知道阿柔是最好相與的,你以後可以來汴京找我,我也可以常回甯州看你的。”
“此話當真?”文嘉立刻高興地站直了身子,滿眼淚汪汪卻笑意盈盈地看着林琅。
“當真,擊掌為誓!”
“好!擊掌為誓!”
從此世間又多了一個諾言,關于女孩子之間,橫亘了千年的諾言。
一邊的楊景煥,依然是平時那副吊兒郎當公子哥的模樣,隻不過手裡常拿着的那把蘭花折扇變成了楊柳的樣式。
雖然知道楊家待他非真心,楊景煥也非表面上看上去那般純良,但明裡維持的關系,讓他對這個并非真心相待之人卻也生出了幾分真心。
人心便是如此,真正的良善之人,即使披上了僞裝,其真心還是難易。
倒也沒什麼好說的,隻是楊景煥代表楊家,來給周玦送個行,但他也有幾分私心。
“周大人,這扇面上的楊柳圖,乃我親筆所繪。我雖然學無所成,但這丹青卻還算拿得出手。”說罷便裝載了錦盒裡,推給周玦:“你若是不嫌棄,便收下吧,權當來甯州一趟,留個紀念,也好讓你時常想起甯州有我這麼一号人。”
見楊景煥說這話時倒是有七八分的情真意切,周玦也不再推辭,便收下了扇子,隻是摘下了挂在下面的玉墜子,推了回去。
“真心所繪之物,勝過這珠玉萬千。楊兄,這個便不必收了。”
早該料到周玦如此,兩人相視一笑。
周玦知曉楊景煥真面目,而楊景煥也料到周玦會知道些什麼。
但如此便要離開了,倒還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他們離開甯州的那天,已經淅淅瀝瀝下起了些秋雨,空氣中也多了幾分屬于秋天的肅殺之氣。
出城之時,甯州百姓自發夾道相送,因為他們知道這位來甯州僅僅呆了兩年的知府,是個真正為民的好官,替他們解了燃眉之急。
林琅不敢掀開轎簾,她直視不了百姓們期盼不舍而又充滿感激的眼神,她覺得隻看一眼自己便要落下淚來。
沒有來到這個地方時,不了解周玦此人究竟如何時,她從未如此切身感受到,一個好官,會受多少愛戴。
也沒有辦法理解,一個好官,怎麼就如史書中所說的那般不堪,竟無人替他辯駁,無人願意舍身正名。
秋雨綿綿,路還很遙遠,太多未知與危險,藏在這條走向汴京的道路上,無法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