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斯特蘭奇公館幾天前就開始忙。拉巴斯坦在窗邊給我指叫來三個巫師忙了一天才打理好的花園的同時，貝拉特裡克斯正在内室毫不容情地抽打一隻跪在自動鋼琴邊哭泣的小精靈。不久前他的擦拭發出好大的聲音，這架從布萊克家帶來的古董鋼琴就這麼失了靈，開始連續不斷地胡亂蹦出一些敲打釘子似的怪異音調。

我看着那些冬日裡也被魔法催開的各色鮮花在寒風中顫巍巍地抖動，又擡頭看了看遠處将山谷與荒野混成一色的灰蒙蒙的暴風雪，在拉巴斯坦對着打開的窗戶又吐出一口黑煙時，伸手過去。

“小妹不是說抽這個容易早死嗎？”拉巴斯坦譏笑着，還是從兜裡掏出一支煙。

“有點興趣。是不是有說這裡面有香子蘭的皮之類的？”

“抽就是了，哪管有什麼……哎呀！”

拉巴斯坦手裡的煙卷一下掉到地上；我捂着嘴劇烈地咳嗽起來，整個喉管好像被澆進一瓶開水；貝拉的小精靈的哭聲和我的咳嗽聲和在一起，蓋過了古董鋼琴不間斷的怪調。拉巴斯坦擦擦手走過來，在我的咳聲稍微平複一點後掰起我的臉——

“誰讓你吸進去了？——哎喲、”他怔了怔，皺起眉頭，“這下可麻煩了。”

他把我拉到窗邊，幾乎讓我的臉貼在了玻璃上；在水霧完全覆蓋玻璃以前，我臉上密密麻麻鼓起膿包的影子跟室内閃亮的燈光倒映在一起。我摸了摸臉，立刻有一處鼓起的膿包破掉。我吃痛地叫了一聲。

“看來我抽這個确實容易早死。”我說，沒看拉巴斯坦，“明天的舞會我不下來了。”

“嗯，畢竟不少高官都會來呢……不太好。”拉巴斯坦點着頭，感歎一句，“女人啊，沒有漂亮的臉……”他搖頭晃腦地說，“不過你明天還是得下來看看。當然啦，要把臉蒙上。”

*

舞會尚未開場，賓客們已經陸陸續續從那條鋪着金銀兩色花瓣的道路上走來。即使是冬季，整座萊斯特蘭奇公館仍然在魔法的籠罩下溫暖如春，空氣在來人的喧鬧與走動之間微微波動，酒杯和水晶燈的光芒相互映照着，長長的餐桌鋪着金線織繡的漂亮桌布，每隔三步遠就放上一朵會唱歌、會優雅向你緻意的鸢尾花。

“阿布拉克薩斯及盧修斯·馬爾福先生！……國際魔法交流司，柯林斯先生及夫人！……”

小精靈用尖銳的聲音叫出每個人的名字，同時還會适當地提一提他們的頭銜。好些人似乎原本并不相熟，但經過旁的人這麼一叫，也互相喜笑顔開地迎上去；他們端着酒杯，酒杯邊還插着裝飾的鮮花片或仙子翅膀，冰塊咯啦咯啦地響着，跟人聲混在一起。巫師的社交場和麻瓜并沒有什麼兩樣，除了穿着各式各樣的長袍，沒有樂隊而是一隻操作交響樂器的衰老小精靈，桌上的甜點隻要叫一叫，打個響指，就會瞬間出現在你盤子裡……等等，之外。

我蒙着整張臉，隻隔着一層白紗，躲在厚厚的窗簾後看着所有人。利奧波德忙着跟阿布拉克薩斯寒暄，兩人臉上露出心照不宣的笑；盧修斯則自然而然地拿着他的銀頭手杖上去同貝拉特裡克斯攀談，羅道夫斯仍然時不時就看一眼他那經過幾年仍然光潔如新的表，拉巴斯坦已經向一位新從門邊走入的漂亮小姐獻起了殷勤……

“我對你沒興趣。”

身穿潔白長袍的愛德萊德·諾特白他一眼，挽起身邊看上去是她父親的人的手，露出一個輕快的笑容；那位剛剛什麼頭銜都沒被叫出來的赫爾本·諾特緊張地緊了緊領帶，跟着女兒的指引往前，走到不遠處一個正和另一個神色平靜、頭發金黃的男人交談的巫師身邊。愛德萊德輕巧地走過去，發出一聲清咳，那個巫師就轉過來——

“小愛迪！”奧斯維德·諾特發出一聲驚喜的叫聲，看上去試圖把她抱起來，又在剛伸出手時不經意縮了回去，他擡頭看向旁邊的赫爾本，“怎麼，見了兄長不說話？賭球又輸了？都說了，魁地奇有什麼好看的嘛。虧得父親死前心疼愛迪，不然謝菲爾德那間别墅你是想都别想啦，還有蘭開夏郡那間可愛的小房子……”

赫爾本唯唯諾諾地點了個頭，眼睛不由自主地瞥向門外，也許給他一個機會就會拔腿狂奔出去；愛德萊德則看看伯父又看看父親，金棕色的眼睛倒映着歡快的光芒，好像很滿足于這種被關注的氛圍。我歎了口氣，正準備悄悄再換個位置觀察，突然撞上旁邊一個匆匆忙忙的年輕人——

“哎呀！”他手上各式各樣的冊子落了一地，連忙撿起來，不住地跟經過的巫師道歉。

我瞪大眼睛：“塞西爾？”

塞西爾愣了愣，那隻早就用舊的自動書寫羽毛筆在他胸前的口袋裡稍微動一動。他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從袍子裡掏出魔杖，揮了一下，那些小冊子終于全都服服帖帖地進了他的口袋——做完這一切，他張開雙臂給了我一個擁抱，看上去好久沒認真打理過的栗色卷發，在水晶燈光照下散着溫和的蜂蜜糖似的光澤。

“小萊莉！——怎麼頂塊紗，我剛剛都沒注意到——臉受傷了？”他彎下腰來看看我，好像有一瞬間想把那塊紗布撩開，但手停住了，語氣嚴肅起來，“香子蘭和火蜥蜴的血不能一起用，這是《五級魔藥導論》的東西，我肯定給過你owls考試重點啊？你記性可不差啊？”

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讓他放開，我們走到另一個更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去。

“我故意的。不過，你怎麼看出來的？我的紗還被羅道夫斯的咒語加固過呢。”

“氣味，還有你脖子上的那點紅疹。我當時背那幾個特殊反應可不容易，而且這些一眼就能看出來吧？”塞西爾說，“故意的？”他看看周圍的巫師，湊過來壓低聲音，“怎麼，這不是你家的舞會嗎？”

“什麼我家。”我笑出聲了，“請稱呼為‘利奧波德和羅道夫斯和貝拉附帶拉巴斯坦的家’。”

塞西爾聞言，憂郁地搖搖頭，打量了一圈周圍的華麗陳設。

他重重歎了口氣：“唉……對啊，我沒忘……”

“比起那些，我倒更好奇你在這裡幹什麼？”我另起了個話題，看向來來往往的高官貴人，開玩笑道，“你已經當上魔法部舉足輕重的人物了？”

塞西爾抖了一下，目光看上去更憂郁了，他理理自己的袍子，看上去還是那件他參加畢業典禮時穿的。

“我是陪阿爾瓦·沙菲克先生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