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來跟你讨論這些的。”他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尤金納德感到有趣似的打量着他,“我隻是來——我要知道為什麼萊莉要讓我遠離你,你們相識了這麼久……你背叛了她?有多不可原諒?……沙菲克,如果我會攝神取念,根本用不着跟你說這麼多……”
“那你為什麼現在會以為我會告訴你呢?巴蒂,你剛剛的舉動可不算友好。”
“我相信你會告訴我的。”小巴蒂看着他,語氣顯出确信的平靜,“你?沙菲克……你從來不在意事情對你有利有害,你隻想怎麼能把别人戳出一個反應……你不會不告訴我,你期待告訴我……告訴我。”
翠色的眼睛對着藍色的眼睛,片刻之間,小巴蒂似乎看到那片玻璃間顯出攪碎的影子;但這時窗外傳來一聲鳥兒凄厲的慘叫,他們兩人下意識偏頭過去,但那隻或許是被魔法醫院周圍咒語迷惑、撞上玻璃的鳥兒卻已消失,隻餘滴滴滲入玻璃裂隙的鮮血滴落,血滴一直下落,落在窗台上一朵微微搖晃的金盞花上。
尤金納德眯起眼睛,那隻原本撐在桌上向小巴蒂攤開的手收了回去,靠在嘴唇邊,一起造就了一個令人惱火的微笑的弧度。
必須說,如果這時再沒有别的事情,即使不知道對方為什麼突然改變了主意,我們的提問者也絕不會輕易放棄。他有能找到任何别人不想透露的東西的自信,無論是喝掉複方湯劑潛入格蘭芬多休息室,還是幾年如一日在翻書與咒語交織的吵鬧禮堂中安靜地鑽研每一個靠近她的人的心情,甚至……
可是,當他起身時,外面傳來禮貌的敲門聲;接着,一雙帶着歉意的眼睛就從打開的門邊探了進來,身着樸素圍裙的茶店女巫拿手指卷了卷她金黃的頭發。
“克勞奇先生嗎?”她态度友好地說,“你父親在等你。”
是的,不錯,他應該知道的,孩子的茶會時間不會太長,因為他們的時間其實隻是從大人匆忙運轉的世界上剝落下來的一層鐵皮。他憤憤将魔杖插回了口袋,惱火和厭煩一齊從心間升起來;不過,最可恨的還不是這些,他回頭看了一眼坐在窗邊的沙菲克,死了父親、瘋了母親、看上去死活不打算向他透露任何東西的青年微笑着看着他,手邊的茶俨然還有漫長的自由時間任他享受……他想到某個似乎還很遙遠的未來,心中百爪撓心,幾乎像喉間燒着一團有毒的火焰……
他閉上眼睛,走出茶室;聖芒戈的樓梯下,父親在等他,神情冷淡地看着手中的懷表。但他是那樣不想回去,慢慢在樓梯上挪動腳步,仿佛靠近着什麼令人厭惡的東西;但他是不得不回去的。于是,小巴蒂·克勞奇隻是将手伸進了衣袍内側的口袋,感受到信紙粗糙的質感,呼出口氣。
但有人按住他的肩膀。沙菲克在他身後俯下來,用最開始輕輕邀請他離開的音量說:
“我怎麼樣可不重要。你才是小萊最大的錯誤啊。”
說完,不給任何抓住他追問的機會,他匆匆下樓,随着一聲“咔哒”的關門聲消失在病房後。克勞奇先生合上手裡的懷表,那熟悉的目光又向小巴蒂投來。男孩有一刹那的茫然,但随即,手指間那封信羊皮紙的溫暖觸感将那些懷疑徹底消去。他輕蔑地走下樓去,并且在回家時,面對父親對他不懂禮貌的苛責,也唯以這樣輕蔑帶來的沉默應對;綠色火焰升騰又落下,經過客廳時他隻跟坐在沙發上的母親簡單打了個招呼,就徑直走上樓去。房間門打開又關上,小巴蒂按開那盞環繞着十二顆星星的燈,坐在床上。
這時,那封在飛路粉火焰中被投入他衣兜的信掉了出來,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畫着黑色骷髅與蛇的印記。小巴蒂注意到它,猶豫一下,還是撿起來,走到書桌邊拉開一個隐秘的抽屜,把這個假期中所有同“他”有關的信件收歸到一起。那位很好的老師、很好的指導者,無論有什麼問題,隻要寫信,他總能收到回答。
做完這一切,他終于有空,于是又坐回了床上,從内側口袋掏出一封信,細細擦去上面微不可見的灰塵,然後打開封口,取出信紙,指尖觸過擡頭。
My dearest Bartemius——唉,不是,不是那麼平平無奇的,親愛的某人……他有無數封那樣的信了,從孩子時一直到現在……但這封信,他摩挲着那處的墨迹。她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讓羽毛筆尖在紙上多留了一秒?不過,不管怎樣,他都很高興……寫回信時甚至差點打翻了墨水瓶……
My dearest,Bartemius.
沙菲克根本不懂她和他的關系。他又看了一遍那封信,坐回書桌時心情輕松起來,在新的信紙上寫下了“攝神取念”的咒語。
做完這一切,他擡起魔杖,信紙被腐蝕般化掉、消失。
“My dearest。”他又輕輕地、咀嚼般,将那個簡單的名稱念了一遍。樓下傳來父親母親交談的聲音,父親又開始說他有多麼……母親詢問着他所做的每件事……他閉上眼睛,揮動魔杖布下靜音咒……他真想她,他們什麼時候才能一起離開這一切呢?也許是今年?明年?他相信不會太遠了。信紙摩擦發出的沙沙聲響,與呢喃那道火焰咒語的聲音輕輕落在室内,沒有一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