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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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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泰做了十多年書吏,被繁雜瑣事磋磨多了,琢磨出十二字箴言:甯可備而無用,不可用時無備。

上次去州司請款,被司倉令史挑了粟錯,打發回來重新蓋印;回到縣裡,鄭業又找借口,故意晾了他們一日;終于等到他松口,周泰就留了個心眼,央管印的錄事給多蓋三件空白的備着,以防州司故技重施。

錄事在二堂管印,凡事都得遵照鄭業的意思,鄭業要他晾西廳一日,他就得晾一日。

可縣令畢竟有任期,胥吏則是本地人,共事是一輩子的事,誰還沒有個求人的時候?不得已就罷了,能給的方便還是要給。況且周泰又是個穩重人,做事向來有分寸,還一個勁地保證說,“絕不會挪作他用!”錄事想了想,痛快地點了頭,“哒哒哒”連蓋三件。

慮及鄭縣令與薛縣尉的水火之勢,此事就不便教鄭業得知,因此,多蓋的三件文書皆沒有登記在冊。

周泰也不想賣了錄事,可眼下的确是萬事俱備、隻差一印了!

薛縣尉最初說要疏浚引渠時,他以為是信口開河,到州司折騰了一趟,更覺此事是天方夜譚;奈何縣尉天生就不懂得知難而退,豪言壯語當衆說出去了,大使贈的硯台說賣就賣了,那幾畝職田也的确是抵了……他也隻好硬着頭皮跟着幹;直到康茂元這個人的出現,事情竟然出現了轉機!

薛縣尉也真敢想,直接從引渠想到了漕運;不光敢想,更敢幹,直接擡着康茂元找到臨邛,當場與臨邛令談成了一筆空手套白狼的生意。

豐海窮了太多年,這引渠來得太不容易,周泰一輩子沒幹過出格的事,臨到這個關頭,也想追随着年輕縣尉不管不顧一回,為鄉土貢獻一份綿薄之力。

·

抱玉将牒文謄寫在蓋了豐海縣印的空白文書上,改了幾處措辭,又跑了一趟臨邛。

楊岘逐字逐句地看,發現改動處不過是“之乎者也”,與原件的意思沒有任何分别,很是不解:“鄭縣令這是何意?”

抱玉難為情道:“鄭縣令交待,不管改什麼,一定要改上幾筆;楊明府的行文無懈可擊,下官改無可改,隻好将“之乎者也”改成“者也之乎”,這才蓋了印來。”

“哈!”楊岘氣笑了,笑過更覺可氣,又重重地哼了一聲。

盧江工事是兩縣合力,豐海又是下縣,怎麼說也該是鄭業親自過來。他倒好,全程隻派一個縣尉出面,如今又要在微末小事上争意氣,什麼東西!

楊岘的荔枝臉黑裡透紅,抱玉更慚愧了,垂着腦袋,長揖到地:

“下官無能,做不得鄭縣令的主,為此還被他痛罵了一頓,要某仔細年底的考課。千錯萬錯都是下官的錯,還請楊明府看在豐海七千百姓的份上,大人大量,莫與鄙縣一般見識。”

“颠碧羅漢狗,依依妖妖,謝咩蒙!”

楊岘說了一句樸實的嶺西方言,又喘了幾息,這才神色稍緩,對抱玉道:“縣尉的考課是由縣令評定,可還要經過州司和使府才能上報吏部。是非自有公論,豈有一手遮天之事?若有用得到楊某之處,老弟盡管開口!”

抱玉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如此,多謝兄長了!”

楊岘豪氣地一擺手:“你若真想謝我,酒席上不妨多喝幾盞!某可是聽說你薛元真有海量之名,正好老家寄來的荔枝釀還有幾壇,那酒入口甜滑,後勁卻猛,非是好漢承受不住。怎麼樣,元真可敢一試?”

“恭敬不如從命,抱玉自當舍命陪君子。”

楊岘哈哈一笑,見苟縣尉還在旁邊呆着,不禁眉頭一皺,低斥道:“還愣着做什麼?快去置備酒席!”

苟縣尉讪着臉皮出了門,還沒走出多遠,就聽楊岘對薛抱玉道:“以元真的才幹,屈居下縣縣尉着實委屈,若我臨邛能得你這樣的少年俊傑,楊某也就不必再為縣事日日煩憂了。”

“明府擡愛,抱玉何德何能!苟縣尉一表人才,進退有度,又得明府提點,必然勝過抱玉許多。”

“差遠了!”楊岘說得直截了當,“是不是辦實事的人,打一次交道就看得出來,他可是遠遠比不上你……”

苟縣尉一張瘦刀條臉漲得紅圓,再也聽不下去了,恨恨地加快了腳步。

·

鄭業的耳目比抱玉預想的更靈敏,兩縣聯名的請牒一到州司就被司士參軍駱複禮壓下,當日就有口信捎給豐海,責問鄭業上牒前為何不招呼一聲。

口信三言兩語講不清楚,鄭業被問得一頭霧水,趕緊喚來駱六,教他随着來人一道去州司回話;又派人去西廳和鄰縣私下打聽,如此經多方問詢、核實,這才大緻了解了事情的經過。

斯事詭谲,大大逾越了鄭業有限的政識,令他一時間不知該喜還是該怒。

允許薛抱玉修引渠,本就是為了磋磨她——一文錢不給,她拿什麼修?随她怎麼上蹿下跳,隻管當猴戲看;什麼時候看夠了,什麼時候就該算賬了,屆時再順手将徐為扯進來,問他一個督管不力之責。一石二鳥。

沒有錢是不能修成引渠的,就像太陽不可能從西邊出來,此乃颠撲不破之理。

可眼下這理就活生生地被姓薛的小兒給破了!看這意思,不光要修引渠,還有修兩口蓄水的陂塘和三十裡碎石子路。雖未看到工料單,僅憑請牒後附的圖狀可知,州司撥款必然不夠,餘下的都得從臨邛賬上出。

楊岘又不傻,為何會應下此事?

鄭業捧着一肚子彎彎腸子,一彎一彎地捋,慢慢捋通了其中的緣故:姓薛的甘要實惠,不要名頭,她将本該由他鄭業領受的榮功一股腦讓給了楊岘,輕易換來了豐海的引渠、陂塘和闊路!

“他娘的,慷慨到本官頭上了!”鄭業的腸子氣得一剜一剜地疼。

因庸調一事,原本裴弘對他印象極佳,隻因姓薛的一紙狗屁不通的改良狀,好印象随即土崩瓦解,弄得他灰頭土臉,好不尴尬。

自那以後,被裴弘質問田畝丁口的場景時不時地就會出現在他夢中,每次醒來都會驚出一身涼汗,心口怦怦亂跳,害得阿駱也跟着擔驚受怕,一碗接一碗地給他灌補腎益氣的苦藥。

這已經不是遺憾,而是後遺症了!

鄭業從未如此恨過一個屬下,薛抱玉在他心裡是獨一份,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暮鼓隆隆時分,豐海縣的大堂破天荒地四敞大開,阖縣官吏皆被召到大堂中集議。鄭業換了公服,陰沉着臉,坐在海水朝日屏風前,肚臍頂着公案,呼扇呼扇地喘氣。

狴犴銅香爐裡的青煙本是一柱直上,被他喘得在半道打了結,無端變幻出莫測的形狀。

鄭縣令一這麼大喘氣,滿堂公人便大氣不敢喘,不知底細的面面相觑,各自惴惴,聽到些風聲的便拿眼睛偷溜縣尉,猜測着待會的好戲。

鄭業不說話,先用兩道目光充殺威棒,将整個大堂打得死寂無聲了,這才沖着徐縣丞和薛縣尉開了口:“今日是什麼場合,為何不換公服?本縣平日裡是太寬縱你們了,慣得你們肆意妄為,不知天高地厚!”

抱玉這才發覺,在場的四位縣官裡,鄭業和盧從玄都換上了公服,隻有她和徐為還穿着平日的常服。

徐為好歹是老二,被老大當着衆人的面不客氣地說了一句,臉色很不好看;抱玉沒想到鄭業會從此處切入,心裡暗暗為他叫了句好,以為沒事找事的本事,還得多向鄭明府學。

鄭業威嚴地哼了一聲,借服制之題繼續發揮,先後強調了豐海縣的規矩和衙門裡的方圓,最後落腳在用印規制上,厲聲道:“印鑒乃是朝廷所授,官府威嚴所系,若有人膽敢行盜用僞濫之事,那便是蔑視我大唐的律法,罪不容誅!”

二堂錄事一個激靈,立即驚疑不定地瞟向周泰。

周泰正奮筆疾書——與以往每次集議一樣——邊記邊點頭,以示他從長官的話語裡獲益良多;老臉上每道褶子都寫着憨厚和老實。

二堂錄事又驚疑不定地瞟向薛少府,懷疑“盜用僞濫”就是字面意思,這種事薛少府完全幹得出來!

抱玉肅坐垂眼,正在行道家的内觀大法。

她将鄭業說過的那些話都歸攏在一起,心裡面挨個撥拉,最終發現:明經真是不行,鄭縣令做了這麼多年的親民官,一張嘴還是“罪不容誅”、“罪該萬死”——到底什麼罪名你倒是說清楚呀,是沒看過大唐的律令格式還是看不懂呀?看不懂可以向縣尉請教嘛,信口雌黃,太失水準!

鄭業疾言厲色地教訓了一通,終于将話引到了正題上,卻是态度一變。

“我豐海雖地處江南水鄉,因地形所限,每苦水澤不濟。昔者兩任縣令耗竭府帑,鄭某接手空倉,雖存疏浚之念,難為無米之炊!然,既為親民之官,牧守一方,豈忍坐視黎庶焦唇?前委徐縣丞董理此事,耗費數日,盡破艱難,始見成效。”

徐為心裡一動:難道此事還真教薛抱玉辦成了?打量鄭業,不明白他用意何在。

鄭業語氣難得親善:“諸位可能還不知道,咱們豐海的引渠不光要修,還要大修,一直修到臨邛去,繞過金沙河、直通盧江!”微笑着轉向徐為,“義勤,擘畫這項大工事,你可是居功甚偉,可向大夥詳述方略。”

徐為震驚地底地看了抱玉一眼:修到臨邛去,繞過金沙河,直通盧江……那不就成了漕運工程,她當真有這個能耐?穩了穩心神,心裡飛快地盤算起來。

如今裴大使特重漕事,縣司若能參與其中,那便既有錢拿,又有功立,怪不得鄭業一反常态——可他又為何忽然将自己推到前面?

“誠如鄭明府所言,府帑空虛,原址疏浚已屬不易,直連漕河更是難上加難。”徐為猶豫了一瞬,立刻接過話來,察鄭業神色,又朝着他一叉手,恭敬道:

“茲事體大,卑職豈敢妄言功勞?此皆仰賴明府運籌得法,凡事親力親為。自今而後,惟當秉承鈞命,夙夜匪懈,務使堤堰工成,不負明府之深意。”

鄭業滿意地笑了。

官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恒的利益。徐為這個庸才,能從自己牙縫裡分得一杯殘羹,也足夠他受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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