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懷瑾聽完,隻微微點頭,未置可否,反而轉身推開李穆值房門,就見其内一名令史顫着聲說:“前日暴雨,下官怕錦袍受潮,特地支起熏籠......”
李穆目眦欲裂,抖着手指着那令史:“你…然後就把金線烤化了?”他氣極反笑,“你當這是西市張二娘烤的胡麻餅?要不要再撒點安息茴香?”
令史吓得臉色煞白,連擺雙手:“不不不,下官并未将金線烤化,下官侍衣這些許年,從未出過錯。”說罷‘噗通’跪下,以頭搶地:“請郎中明察啊!”
“你給我閉嘴!”李穆怒視相互推诿的各個下屬,運口氣:“國服呢?”
忽見房門未敲而被推開,怒氣再也壓制不住,看都沒看吼道:“滾出去!”
但見門口那人紋絲未動,李穆擡頭剛要發大火,卻見崔懷瑾那喜怒不辨的臉,吓得連忙躬身道:“下官不知是大人,下官,下官僭越了!”
崔懷瑾未置可否,隻冷聲道:“把國服呈來。”
被甩在身後的劉清眨眨眼,心想,‘錦童齋’那小娘子的事,這是….批了呢?還是沒批呢?
但劉清的心思是沒人在意了。很快,一名官吏捧着楠木托盤而來,其上珍重地托着一件異常華貴的王室華服。又上來兩名内侍,擡來衣架,然後将禮服小心翼翼展開,挂了上去。
衆人一看,頓時面色一變。
原本應當是金絲繡團龍的華服,此刻龍尾竟然斷裂,像是被人拽扯過一般。那團龍原是回纥宮廷匠人用撚金線盤繡而成,每片翎羽都綴着米粒大的瑟瑟,如今斷口處金絲蜷曲如焦發,且衣襟一側竟沾染了一道深色污漬。
“這……究竟怎麼回事?”周圍又聚過來幾名負責‘絲路珍物大展’的禮部官員。
“昨日還好好的!”
有人提心吊膽道:“回纥王室的使者親自交接,雙方簽字畫押交接的。”
“若此事讓他們知道,這…如何收場?”
崔懷瑾眉頭深鎖,目光落在那道污漬上,“這痕迹像是什麼?”
衆人紛紛湊近細看,有人嗅了嗅,驚道:“像是……香料?有些像波斯那邊進貢的胡桃香。”
大家一時面面相觑。
“那這龍尾斷裂……”
“若是人為損壞,未免太過明顯,”崔懷瑾微微眯眼,“更像是……”
他未說完,便有人接道:“像是被什麼東西啃了。”
此言一出,衆人皆是一震。
“啃了?難道是鼠害?”
“不可能!這等貴重衣物,一直收在内庫,内庫如何會有鼠?”
“可若非如此,這龍尾如何會斷?”
崔懷瑾沉思片刻,忽然看向那跪地令史道:“昨日當值的令史除了你還有誰,你想想還有什麼異樣?”
正當衆人議論紛紛之時,外頭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禀大人!”來人喘着氣道,“方才庫房的人查到,昨夜裡應是有狸奴偷偷溜進了内庫!”
衆人愣住:“狸奴?”
“是啊!”那内庫司令苦笑道,“戶部倉布司養着狸奴,為的就是防鼠,小的懷疑就是那隻狸奴。它時常蹿到咱們衙門來。昨夜不知怎地,竟然把窗戶的鎖闩撞翻,潛入了内庫,先把放在香料庫的香料打翻,又穿過展放禮服的房間,從西屋後門遛出去……這衣服上的香味,就是那胡桃香。”說着從袖中掏出幾根橘色毛發,在暮色裡泛着錦緞般的光澤。
衆人聽後,登時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