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客司郎中李穆捏着眉心,臉色慘白,無奈:“這可如何是好?”說着頹然跌坐在塌上,喃喃道:“聖人在千秋節剛誇過禮部'治事如烹小鮮',這下倒好,真要成貓爪下的魚鲙了......”
崔懷瑾卻接過貓毛,對着光線細看,目光沉靜,“橘狸?可是戶部倉部司養得那隻‘金錠兒’?前日還抓破了考功司的《外官考簿》。”
那位内庫司令點點頭:“那‘金錠兒’前年因救戶部糧倉鼠患有功,被陛下嘉獎‘忠勇’。之後,便處處來去自由,無人敢去管它。”
“細查禮部所有鎖闩,是否為人為松動。若确為意外,全部換成更複雜的式樣,确保不能被随意打開。”崔懷瑾緩緩道,内庫司令得令行禮退出。
“既然闖了禍,就得收拾。這禮服,修複吧。”崔懷瑾掃一眼衆人道。
“修複?”
“污漬可以清理,破處嘗試補繡。”
李穆神色焦灼,低聲道:“大人,這可是回纥王室親送的國服,若修補不當,恐怕會惹來非議……”
“尚未動手,先做畏難之态。”崔懷瑾沉眸盯李穆一瞬,又環視衆人,聲音沉穩:“此事事關大唐顔面,不容懈怠,必須修得毫無破綻。”崔懷瑾語氣不疾不徐,卻透着不容置疑:“主客司負責與回纥使者交涉,務必穩住他們,不讓其有任何接觸國服的機會,給修補争取餘地。至于修複一事——”他頓了頓,視線落在劉清身上,“司衣房當有擅長刺繡的繡工,可有人能勝任?”
劉清拱手道:“司衣房自當竭力修複,隻是……這衣物材質特殊,且繡工極為複雜,要做到毫無破綻,尚需時日。”
崔懷瑾沉吟片刻,道:“即刻調集司衣房最精妙的繡工,全力修補。若缺少材料,立即從庫房調撥,若有需外采之物,速速呈報。”
“是!”劉清應道。
“此外——”崔懷瑾目光微沉,語氣緩和卻不容置疑,“此事不得外洩,若有人走漏風聲,嚴懲不貸。”
李穆連連點頭:“謹尊大人之命,絕不會讓回纥人察覺端倪。”
崔懷瑾颔首,目光落在那件破損的國服上,輕聲道:“希望司衣房,能不負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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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雨絲纏着‘錦’字旗幡,天地間肅殺之氣已退,隐約有了初冬的寒意。
沈知微倚在錦童齋格窗旁,看檐角銅鈴将雨滴搖碎成珍珠。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新制的兔形香囊,心道今秋雨怎麼那麼多。忽覺頸間一涼,一陣風吹過,帶着水珠飄進來,濺在她新制的兔絨披風上。
“娘子再愁下去,這披風該比外頭秋雨還沉了。”繡兒捧着鎏金手爐過來,爐蓋上镂着的纏枝蓮紋裡正袅袅飄出瑞腦香。
沈知微回神笑笑,指尖拂過案頭《童趣仙記》的畫稿:"今春時節,我還在為租鋪面發愁呢,可惜這愁擾原來解之不盡,處理一個還有下一個…"話音未落,忽聽傳來環佩叮當,扭頭看見熟悉的人影。
"沈娘子好雅興。"龐三娘提着十二幅石榴裙踏上木階,腰間九子金鈴随着步伐奏出清越聲響,“聽說你要召見鄙人?”
“哪敢‘召見’三娘,不過要向三娘借人是真的。”沈知微笑着将人迎進内室,待二人坐定,她将案上《童趣仙記》的孩童繪本人物初稿推過去,“您看這仙人坐騎,飛起來總覺着缺些靈動。”畫中青鸾尾羽浸着石青顔料,在暮色裡泛着孔雀石特有的幽光。
龐三娘拿起稿子細看,腕間镂空寶花金镯一閃又躲進廣袖中:“我記得你說過要給孩童讀物做繪本,沒想到這麼快就琢磨出成果。”她忽而用染着蔻丹的指尖點在某處,“鳳尾該用銀鼠須色摻朱砂,或者上月粟特商人帶來的‘櫻粉'流彩對月華白,對着燭火能映出七色光暈,非常不錯。"
“要斧正之處頗多。”沈知微道,“故而特向三娘借丹青妙手。我欲試着創作繪本一篇,拿去與這位‘六一先生’商議刊印繪本專權,兼談同款玩偶的制售之權。屆時《童趣仙記》繪本與玩偶同出,當設專營鋪面,懸‘專賣店’匾額。”
說及此,沈知微蹙眉,“現下市面仿品愈多,前日東市竟有鋪子把‘錦童齋’的六部動物肖像玩偶改成十二生肖...”說到這個,她‘嗤’一聲笑起來,以手揉額:“不過無妨,能接受六部‘十二生肖’的也不是‘錦童齋’的受衆群。”
窗外的雨陡然轉急,打在瓦當上如羯鼓頻催。
龐三娘撥弄着茶展上的葡萄紋,盞中杏酪泛起漣漪,她突然輕笑:“專賣店,倒是新鮮詞兒。”她輕抿一口杏酪,“經營玩偶生意的門檻低,又不像布料生意一般能通過控制貨源來壟斷部分品種。你打算如何打破這個局?誰又是你的 ... ”她回憶了一下沈知微方才用到的詞:“受衆群?”
沈知微眼神閃了閃,巧兒端着玄色赤邊漆托盤進來,兩盞酥山在燭光下泛起雪色柔光,頂上澆的柘漿正順着冰峰緩緩流淌。
待巧兒退下,沈知微盯着窗外雨絲,輕聲說道:“我不打算壟斷市場,那是根本做不到的。我更傾向于打造自己的獨特品牌,專注中高社會階層人群。就是那些對銀子不敏感,且有品牌意識的顧客,是我們最重要的市場。隻要我們牢牢把握住這部分群體,‘錦童齋’能站穩腳跟,而其他低端市場,并不關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