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言之有理,”沈知微笑吟吟地看着她,“隻是,若先生願意讓書裡的故事以繪本形式呈現,豈不是能讓更多孩童受益?更何況,還能搭配制作同款玩偶,讓書中人物躍然于手中,豈不妙哉?”
丫鬟擡眸看她一眼,沈知微迅速低語:“‘錦童齋’願以《童趣仙記》相關産品利潤四成換刊印專權,另制售絹布玩偶——您看這玉兔搗藥偶,耳朵部分兒計劃用的是真兔毫...”
對方終于正眼相待,但僅是一瞬,又淡然移開視線:“市面已有仿作,亂象叢生,何苦再添?”
沈知微還待再說,那丫鬟擡手止住她的話頭:“墨客志在星月,商賈逐于阡陌,道不同。 ‘六一先生’已有定見,不會更改。”
沈知微心知,她以利誘之顯然沒能撼動對方。
眼前這丫鬟行事老練,斷不是尋常仆役,怕是“六一先生”本人無疑。
她也不再急于求成,幹脆大方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勉強。不過,這裡有在下嘗試繪制得《童趣仙記》頭兩章繪本樣稿,煩請姑娘轉交六一先生參詳。”
丫鬟接過書卷,沉吟片刻,終究點頭:“我會轉交。”
沈知微笑意更深:“若‘六一先生’改了主意,‘錦童齋’的柘漿随時溫侯着。”
二人對視片刻,各自揖手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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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氣息快要退場,初冬冷意已隐隐襲了上來,陽光透過古道兩旁的梧桐枝葉,灑落在青石鋪就的街巷上,拂過一地金黃的落葉。
長安的街道漸漸忙碌,商鋪門前的攤位早已開始迎接絡繹不絕的行人。沈知微走出書肆,擡頭望了望眼前是這座都城,喧嚣與濃郁交織,帶着蒸騰的生機。
她心中依舊盤算着剛才與‘六一先生’之事,雖未如願達成合作,但心底并未因此沮喪。每一樁生意,若非一蹴而就,便需慢慢等待機會的降臨。
這位作者如此難談,旁人要合作便也艱難,既如此,她雖着急但也不很擔憂被搶了生意。又一陣風吹來,沈知微不由得緊了緊披在肩上的披風,輕輕加快了步伐。
她忽見前方有個抱滿卷軸的青袍身影,迎着陽光往前踽踽獨行。
“鄭郎君這是...”她望着從卷堆裡艱難探頭的鄭明晖,“要把國子監藏書搬空不成?”
“沈娘子安好!”鄭明晖手忙腳亂接住滑落的《五經正義》。
沈知微見他左支右绌,書冊還是落了一地,笑了起來,走過去幫他一起收拾。
鄭明晖連連用點頭代替行禮,滿臉不好意思:“春闱在即,國子監裡個個都在加緊準備,連夫子們都嚴厲許多。”
“過幾日要公講《周禮》大義,祭酒竟讓我們仿漢碑體抄寫...”他袖口墨迹斑斑,連幞頭翅上都沾着赭石。
“也是,考出進士不易。”沈知微颔首,眼底透着一絲揶揄,“教出進士更不易,郎君努力,莫要辜負這番煎熬。”
這話說得鄭明晖“撲哧”笑出了聲,“某能把家中小子教明白就燒高香了。”
兩人蹲在坊牆下收拾散卷時,沈知微笑着悄聲道:“聽聞國子監博士近來脾氣見長?兒店裡的祭酒玩偶近來賣得忒好,都是學生們在買。兒聽他們私語,說要買回去拜拜。啧,這佛腳抱得…”
還沒待鄭明晖開口,沈知微瞥見某份策論批注:“這朱印怎的在《楚辭》上?”
“嗐!那幫學生...”鄭明晖也壓低聲音,“上月有人把《山鬼》篇夾在《禹貢》裡,氣得博士要焚書...”他說着從懷裡摸出個油紙包,“嘗嘗?國子監特供的‘及第糕’,其實就桂花餡畢羅餅。”
沈知微接過甜糕咬了口,綻開的酥皮裡桂花香混着甘甜,忽見餅皮上壓着蟾宮折桂紋,她喃喃道:“春闱…”
“嗯,三年才一次嘛,長安爹娘最近都魔怔了!”鄭明晖接口道,“前日見着個婦人,硬要把襁褓嬰兒抱來摸我國子監門環,說能沾文曲星的靈氣。”他指着糕餅碎屑比劃,“東市最近連胡餅都壓成笏闆狀,美其名曰'登科餅'!”
坊牆外恰有貨郎經過,擔頭挂滿桃木雕的微型文房四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