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深覺自己商業嗅覺不夠靈敏,此時想法才如電光石火:“鄭郎君,這蟾宮折桂紋樣‘錦童齋’可能用用?”
鄭明晖接過沈知微手中書冊,站起身來掂了掂,努力抱得穩當點,道:“沈娘子忒得小心,蟾宮折桂紋遍地都是,娘子想怎的用就怎的用,把‘錦童齋’的窗戶改成‘蟾’字兒都可以。”
鄭明晖好似突然明白沈知微的想法,悠悠補充一句:“春文舉秋武舉,小娘子對實事不夠關心啊。文能安邦武能定國,正合‘文武雙全'的彩頭!”他忽然神秘兮兮湊近,“我這兒有份私藏的《曆屆文武狀元策》,娘子要不要...”
沈知微綻妍笑開。“要!”她将最後半塊糕塞進嘴裡,“明日兒讓人送三壇柘漿到國子監!”
“哈哈哈…”二人一起仰天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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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染頭旗蕃時,錦童齋已燈火初亮。
吳道子叼着鼠須筆望着案上草稿咋舌:“沈娘子饒命!畫完這插花探花郎君小偶也罷了,為何還要畫捶丸武将偶?某這脖頸子都快僵得似那坊門石鼓了。”
沈知微将鄭明晖送的《狀元策》鋪在案上:“吳先生瞧這貞觀七年的策論——‘治國如烹小鮮’,咱們給文官偶添個玉鏟如何?”
“東家莫要喚某先生,”吳道子對突然而來的敬意心生警惕。“畫師即可,混碗飯吃,帽子戴不了那麼高。”
沈知微并不理會他,蘸着胭脂在偶人幞頭上加朵紅花,“再配上‘火候到了自然紅'的吉利話。”
吳道子捂臉,深感無力:“那武舉偶是不是要配句‘捶丸打得好,賊寇跑不了'?”
“沒錯!春闱雖重要,但月前武舉也已選出。”沈知微将《狀元策》翻得嘩嘩響,“你看這武術動作,改作偶人揮捶多有趣!"
她将書頁停在武舉部分,“吳畫師有所不知,進士們都是父母願意掏銀子,小兒郎們的心頭好卻是那揮劍耍槍的。”
吳道子扭扭已咯咯作響的頸椎,幹澀道:“誰掏錢誰做主,東家你還是替父母們做做一甲、進士夢。”
沈知微将雙錘将領的草圖往吳道子眼皮下一擺:“東家我上下左右誰的銀子都不打算放過。”
閉坊鼓捶響前,首批‘進士’偶的圖稿已滿桌都是。最妙的是那套“文武及第”對偶,文官手持鎏金笏闆可拆作書簽,武将的捶丸杆竟能旋出支小镖。
吳道子望着滿案幾奇形怪狀的畫稿,突然對燈長歎:“當年吳道玄要是知道徒孫淪落至此...”
“少貧嘴!”沈知微讓阿錦再給他端上碗枸杞飲子,“趕緊給這‘武狀元'補個偃月刀——那邊手裡還得加本《孫子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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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童齋的春闱進士玩偶甫一推出,便引得無數長安城的士子、家眷、乃至各坊家學的塾師趨之若鹜。
正值初冬時節,朱雀大街上彌漫着烤栗子的香氣。幾個梳雙螺髻的小娘子舉着新買的進士玩偶,蹦蹦跳跳往曲江池方向去,偶人腰間懸着的鎏金書卷挂墜在春光裡明晃晃的,惹得巡街武侯都忍不住多瞧兩眼。
每日晨光初透時,錦童齋門前已排起蜿蜒長隊。
有書生抱着暖爐蹲在門檻邊溫書,嘴裡念念叨叨‘子曰…’,冷不防被隔壁酒肆潑出的隔夜醒酒湯濺了衣擺,頓時跳腳嚷道:“某這襕衫可是要穿去行卷的!”惹得衆人哄笑。
‘錦童齋’門口,新換的‘曲江宴’場景木偶足有人高,文狀元手持鎏金笏闆正給武探花斟酒,酒壺裡好似真能倒出摻了桂花蜜的酒漿。檐下新挂的鎏金大字牌匾‘錦童攜書志,春闱添清華’在風中輕晃,檐角銅鈴也叮當作響。
最先來搶購的,便是各個書院、書塾的先生們。他們大多一襲青衿儒袍,負手而立,眉宇間或多或少都帶着些自矜之意。
講究點的,便是一買就是一整套,“一甲三名俱全,寓意學子們将來高中榜首;三甲盡收,望能讓門生個個成材。”有位白發老塾師捧着剛購入的狀元玩偶感歎:“當年某要是有這等祥瑞,何至于考了七回才得明經科......"說着竟紅了眼眶。
而學子們則三三兩兩聚在錦童齋門前,揣着盤纏,彼此推搡着,躊躇半晌才鼓起勇氣踏入店中,結結巴巴地問道:“敢問……這狀元郎的玩偶,可還有?”穿麻布直裰的少年郎攥着錢袋數了又數,忽然把心一橫:“勞煩拿個探花郎!某不要狀元,就要第三名——探花郎最是風流倜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