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學子大多是國子監、太學及諸坊家學裡的讀書人,然而并非所有學子都家中富裕,有些學生能狠下心掏錢買個玩偶,非兒戲也。有些甚至是幾個學友湊了銀錢,集資買一個放在書案上,權作激勵。誰若日後中了進士,便将這玩偶相贈于後進之人,寓意薪火相傳。
久而久之,這進士玩偶在士林中竟有了别樣的象征意義。東市茶寮裡常見這樣的場景:着圓領袍的書生将玩偶往案頭一放,茶博士立刻會意地添上‘青雲茶’——實則是尋常團茶,撒幾瓣梅花充作祥瑞,倒讓茶資翻了翻。
而最舍得下本錢的,當屬長安城中的富戶與高門貴婦們。她們攜家帶眷而來,往往甫一進店,便是一揮衣袖道:“這些都給我包了!我家有兒郎正備考明年的春闱,他的同窗也該有一份!”
更有甚者,徑直向沈知微提議:“你家玩偶做得精巧,可否定制一款,可與我家郎君肖似?錢财不是問題。”說着讓侍女捧出幅畫像,畫中郎君生得圓臉細眼,偏要在玩偶臉上繡出丹鳳眼的架勢。
沈知微聽罷,忍俊不禁,卻也含笑婉拒:“夫人,此物乃是象征天下士子皆可登科之意,若依人制偶,未免失了這份公允之心。”
另一邊,街坊鄰裡也紛紛趕來湊熱鬧。連素日裡最不關心士子前程的肉鋪掌櫃都來湊了個“運道”,笑呵呵地拎着兩隻武狀元玩偶回家,說要放在櫃台上鎮鎮宅門。隔日卻被娘子追着打:“讓你請文曲星,怎的請來兩個耍刀弄槍的?咱家二郎是要考明經科的!”
店鋪内人來人往,幾乎日日如此。
阿錦手腳麻利,繡兒、巧兒也忙得腳不沾地,日日算賬之時,銀錢堆滿桌案,連一向淡定的沈知微,都忍不住嘴角微揚。這日巧兒對着庫存表,指着預售數額驚呼:"娘子快看!光武舉套裝就賣出這麼多,波斯商說要運到拂菻國去,說那邊貴人最愛大唐武将風采!"
這日,财務賬目一出,衆人皆大歡喜。
“娘子快瞧!”那邊阿錦捧着賬本也奔沈知微來,大喜道,“今日巳時未過,僅預售額已超上月總和!”她腕間新打的銀跳脫叮當亂響,正是用前月獎金在西市銀鋪打的。
繡兒湊過來看,指着‘特别定制’項咋舌:“這位盧夫人竟花五兩銀子訂制金線繡名的玩偶?夠買半匹西域良駒了!”沈知微想想這‘錦童齋’的租金不過每月一兩,而這些京城權貴們,金錢在他們面前如糞土,真是貧窮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
沈知微見阿錦忙前忙後,遂按約定給了她一份不菲的獎金,又貼心地為繡兒、巧兒加了月錢。此舉讓兩位姑娘又驚又喜,雙雙紅着臉謝過。
此刻她掃過密密麻麻的進項,朱筆在‘波斯邸預訂十套武舉套裝’處畫了個圈,道:“給胡商的貨單獨用柘漿染盒,記得塞張胡語吉祥箋。”阿錦連忙記錄下來。收了最後一筆,沈知微一揮手,“打烊,我們吃好吃的去!”
當日日幕低垂,沈知微便帶着阿錦、繡兒、巧兒一同去了‘鳳來樓’吃慶功宴。
不錯,就是沈知微之前碰到崔大人大桃花的‘鳳來喽’。
此飯館乃長安城有名的酒樓,菜肴精緻,座中往來多是達官貴人。才到門口就聽見琵琶聲脆,戴帷帽的胡姬正彈唱新譜的《折桂令》:“金榜題名時,馬蹄踏碎長安花......”
四人剛入座,阿錦便興沖沖地替沈知微點了她最愛的甜品,紅棗炖銀耳。而繡兒、巧兒也罕見地放開了拘謹,點了一桌子好菜。跑堂的小二見她們聚都是一臉喜氣,忙不疊推薦:“新到的黃河鯉魚正肥,用蜜漬梅子蒸最是鮮美!另有西域來的三勒漿,娘子們可要嘗嘗?”
“今日多虧娘子,否則我們哪能吃得這等美味!”
“是啊!若店鋪再這樣火下去,說不定來年還能去東市開分鋪呢!”巧兒說着往嘴裡塞了塊金乳酥,嘴角還沾着酥皮,“到時候咱們也學波斯商人,組商隊運貨!”
沈知微聽得好笑,擡起酒盞道:“願‘錦童齋’生意更旺,諸位皆有大富之運!”
阿錦忙道:“不敢當娘子所說得大富之運,隻要‘錦童齋’大富,兒等必錯不了。”
衆人紛紛舉杯暢飲,一時間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忽聽得隔壁傳來杯盞碎裂聲,有個醉醺醺的聲音嚷道:“什麼‘錦童齋’!定是攀了高枝才......”話未說完便被人捂住嘴拖走。沈知微執筷的手頓了頓,複又笑着給阿錦夾了塊炙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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