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沈知微不語,鄭文秀接着又道:“我二哥那鋸嘴葫蘆,雖然話不多,心底倒是個厚道的好人,并非他平日表現出來的那般冷淡。”說到此,她眼中顯現出回憶,“自打二郎他母親走後,我二哥一直活得清湯寡水,直到遇見沈姐姐你。他雖未對我們開過口,但我心裡清楚。”
沈知微聽得有些意外,擡眼看了鄭文秀一眼,她眼中的真摯與關切都很真誠,片刻沈知微低聲回應:“文秀妹妹,鄭郎君人品端正,待人溫厚,我對他并無意見。然則,我二人之間确乎不可能。”
鄭文秀眉頭微皺,顯然沒完全理解沈知微的意思,“那你與二哥之間究竟出了什麼問題?若有難處,不妨說一說。”她頓了頓,又低聲補充,“我二哥是那種隻要定下來,決不會負你的人。沈姐姐,非我誇耀自家阿兄,這偌大長安城,決不缺高門郎君,然則十有七八并不堪托付。”
沈知微沉默片刻,心裡湧上複雜的情緒。鄭文秀的這番話讓她微微動容,然而鄭文秀不清楚,鄭明晖并非不敢表達,而是他所處的身份與責任,早已讓這份情感被複雜的現實所牽絆。
她輕歎一聲,緩緩開口:“你阿兄的确是個好人,溫文爾雅、寬厚待人,但我們的處境與身份,終究有着無法跨越的鴻溝,并非世家與商戶的門第差距那麼簡單。”
鄭文秀聽了,神情頓時變得凝重,她出自高門大戶,很能就沈知微所言産生一些推論,眼中閃過一絲沉思。她微微低頭,聲音柔和:“既然沈姐姐都這麼說了,那文秀也不便再追問下去,隻是這心裡實在難過…”
沈知微伸出手輕輕拍拍鄭文秀的手背。
不遠處,兩個小兒郎跑回來,手裡抱着一堆沈知微親手做的玩偶,歡聲笑語傳入耳中,鄭二郎的兒子還不時擡頭看着沈知微,眼中帶着興奮:“沈姨姨,這些玩偶真好看,能不能做一些《少兒英雄傳》裡的英雄人物?我最喜歡聽那個故事了!”
沈知微低頭看着孩子那張純真無邪的笑臉,心中湧上一陣暖意。她笑着點頭:“《少兒英雄傳》沈姨姨還未來及看,等姨姨去看一看好不好?”
小郎君聞言梗着脖子掏出皺巴巴的絹冊,"沈姨姨你看,這是我阿伯模仿《童趣仙記》的繪本給我畫得霍将軍七歲擒賊的故事,若是做成會動的畫本..."他突然将書頁快速翻動,墨繪的小人竟似在紙上舞起槍來。
沈知微眸光微動,接過畫冊細看:"畫得可真好!就是這鎖子甲紋樣畫岔了,該是魚鱗疊着縫..."指尖蘸着茶湯在案上勾畫,"護心鏡要這般弧度才擋得住箭矢..."
"沈姨姨連铠甲都懂?"小郎君眼睛亮如星子,"不如把這英雄傳做成換裝畫冊!我給姨姨當畫樣!"說着挺起胸膛,身上挂得的小玩具叮咚亂響。
暮色染透窗紗時,鄭府馬車載着兩大箱玩偶離去。
沈知微站在鋪門外望着搖晃的馬車漸漸遠去,忽聽身後傳來巧兒的嘀咕:"娘子,鄭郎君方才應該是在窗外站了一陣...隻是婢子發現他太晚了,也不确定他站了多久。"
她蓦然回首,隻見一襲深青圓領袍閃過巷尾,袍角銀鹘銜绶紋沒入夜色,唯餘寒鴉聲聲。
“娘子!”阿錦的呼聲又傳來。
沈知微從凝視中回過神來,往店鋪回轉走去:“何事?”
“剛‘華采坊’掌櫃的來傳龐娘子的話,說您托她打聽的人有消息了,讓你等着,時機一到她親自帶你去看‘西洋景’。”
沈知微聽阿錦的傳話聽得有點摸不着頭腦,“親自帶我去…看什麼?”
阿錦也覺得自己這話,傳得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然而掌櫃的就是這麼說的,她當時也問了同樣的問題,“掌櫃的說他家主人原話如此,他也不明白什麼意思。”
親自去看… 西洋景?莫非是和裴家三郎相關?沈知微心中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