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頭看看天色,想着得在閉坊前打個來回,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
許宅正廳。
青銅雁魚燈将張氏的影子投在粉牆上。她攥着伽楠香佛珠來回踱步,鹘髻上的金步搖甩得噼啪作響:"更鼓都要響了,那小蹄子......"
"夫人慎言!"許謙"啪"地合上《貞觀政要》,案頭涼透的莼菜羹泛起漣漪。
恰逢此時,門房小老兒帶着巧兒來到許謙夫婦面前道:"老爺夫人,‘錦童齋’來人說表姑娘今夜宿在鋪子裡。"
巧兒上前給許謙和張氏行福禮,額頭還沁着因趕路而起的薄汗,"沈娘子說是找到一個給司衣房禮服上漿的法子,得在鋪子裡連夜盯着。"
許謙聞言長歎:"可是為了那件...上不了漿的禮服?"
見巧兒點頭,他擺擺手道:"讓廚房送些茯苓糕過去,那孩子向來不知饑飽。"
"胡鬧!"張氏突然将佛珠拍在案上,驚得門房老兒手中燭台一晃,"未出閣的小娘子夜宿在外,傳出去帶累初初被人指摘!上月韋員外家的小姐不過去慈恩寺進香晚歸半刻,就被外面那些人傳得壞了名聲!"
許謙盯着燭液在青銅燭台上蜿蜒:"司衣房的事......"
"什麼司衣房!"張氏将佛珠往案上一甩,檀木珠子噼裡啪啦滾了滿地,"她這是幌子!你們官老爺的司衣房,離了她一個小娘子辦不了事兒了?"她憤憤:“這鋪子開了多久?就夜不歸宿,何嘗有考慮她妹子的清譽一星半點!虧得當初初初掏心挖肺待她,不顧名聲幫她那許多忙。她現在如何?”
張氏越說越憤怒,在正堂上來回轉悠。
“當初不是你贊同熙熙去開鋪子麼?說要讓她自己掙錢養自己。”許謙悠悠插了張氏一刀。
張氏一噎,臉更黑了,拍着案面嚷:“我讓她掙錢,沒讓她堕落。”
她突然盯着門房引進來的巧兒,"你這丫頭眼生得很,莫不是沈知微新買得婢子?"
巧兒聽張氏罵得難聽,又突然問這麼句話,暗想:娘子果然猜得不錯。她微微垂頭斂目福身行禮:“回夫人話,兒是錦童齋簽了工契的繡娘。”
張氏依然蹙眉,剛想開口,忽又頓了頓,似想到什麼,走到許謙身邊,緩了口氣:“老爺,我看你這外甥女野得沒了邊。我們非是她父母,不好怎麼管教。既然她現在也很能立得住,有我們也多餘她還得做表面功夫,讓她自立女戶去吧,大家兩廂便宜。”
許謙聽聞張氏此言,失了怼張氏時的悠哉,蹙眉怒道:“你這是說得什麼蠢話!”
……
------------------
此刻‘錦童齋’裡,沈知微正用銀針挑開最後一顆珍珠。回纥公主玩偶的翻領胡服上,聯珠紋在燭火下泛着幽光,羊脂玉雕的蹀躞帶扣裡嵌着一粒紅琉璃珠子——這是特意讓波斯商人留的鴿血紅。
阿錦正在忙碌店鋪打烊後的整理事宜。
邊上繡兒做一會兒繡活往門外張望兩眼:“這閉坊鼓已經開始敲了,怎的巧兒還未回來?”
沈知微就着燭火細看,忽聽得坊牆外馬蹄聲碎。她推開雕花窗,正見巧兒坐着馬車沖進巷口,車轅上挂得防風燈籠在黑暗裡亂晃。
巡街武侯的腳步聲漸近,铠甲與陌刀相撞的铿锵聲驚起滿樹栖鴉。
遠處,閉坊鼓聲‘咚、咚、咚…’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