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懷瑾唇角微揚,步履從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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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去說崔懷瑾。
翌日清晨,沈知微剛整理好案上圖樣,門口便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沈娘子在嗎?”
她擡眼望去,隻見一位中年男子站在門前,身形清瘦,眉眼間透着幾分風霜之色,正是隔壁瑞祥閣的老闆——杜慶年。
“杜老闆?”沈知微微微一怔,旋即起身迎上,“您身體感覺怎樣?有事兒您讓您家掌櫃的來召喚兒一聲即可,何須親自上門。”
杜慶年擺擺手,苦笑道:“沒什麼大礙,熬過一夜也就好了。”說着,他鄭重地向沈知微一拱手,滿臉感激,“沈娘子,昨日多謝你出手相助,不然過幾天恐怕就是老夫頭七了。”
說罷,他向外揮揮手,幾個夥計擔着一擔謝禮走了進來。
沈知微忙道:“杜老闆客氣了,您平日裡與鄰裡和善,我不過是做了點力所能及的事。”
杜慶年歎了口氣,眼中浮現一抹難以言喻的苦澀。
“沈娘子,我今日來,不隻是為了道謝,也提前和您打個招呼,恐怕過些時日,咱們就要分别了。”他頓了頓,神色間透着幾分落寞,“我打算盤掉‘瑞祥閣’,回家鄉養老去了。”
沈知微微微一怔:“杜老闆要離開長安?”
杜慶年嘴角牽起一抹苦笑,眼中隐隐有幾分無奈和憤懑交錯。
“沈娘子,實不相瞞……”他歎了口氣,低聲道,“我那逆子,在家下犯了事兒。”
沈知微眉頭微微一蹙,靜靜地聽着。
“我那幾個兒子……都不争氣。其中一個逆子前幾個月在鄉裡鬥毆,竟一棍子将人…”杜慶年苦笑着搖頭,“這也是為何我之前想同娘子的‘錦童齋’合作,後來又沒了下文的緣故。案子到了官府,我散盡家财,才算保住他一條命,可也被判了流放嶺南道。可憐他老娘哭得眼都要瞎了,我能怎麼辦?再折騰下去,連老本都沒了。”
他閉了閉眼,像是想掩蓋眼底的疲憊,沉聲道:“長安雖好,可我已無心無力留在此地。隻打算盤了鋪子留筆銀錢,回去了卻殘生。”
沈知微沉吟片刻,柔聲道:“杜老闆,既然您盤鋪子是為了留條後路,那何不考慮将鋪面長租出去?”
杜慶年一愣,皺眉道:“長租?”
沈知微微微一笑,從案上取來紙筆,随手勾勒出一個簡略的收支計算表,推到他面前。
“您若直接盤出,雖然能得一大筆現錢,可這錢入了家裡。”她頓了頓,思考措辭:“也面臨諸多可能。”
待繡兒端上茶湯,退出去後,她接着說:“但如果将鋪面租出去,每年仍有一筆穩定的進項,這樣一來,您既可長久保留長安的産業,又能持續收益,不怕變故,在家鄉安度晚年。”
杜慶年低頭看着那張紙,眉頭微微皺起,顯然在認真思索這個建議。
“若是盤出去,我拿到錢,一年半載就被他們盯上。”他喃喃道,“這鋪面若是租出去,每年都能收租……”
他沉吟片刻,擡眸看向沈知微,眼中帶着一絲審視:“沈娘子,你是想租我的鋪面?”
沈知微坦然道:“若杜老闆願意,我确實有這個想法。您隻需盤出貨物,鋪面依舊歸您,租金按年支付,若日後有變,您仍有主導權。”
杜慶年聞言,眼神漸漸變得深思。
“……這倒是個法子。”他緩緩點頭,心中已有幾分意動。
他看向沈知微,忽然笑了笑:“沈娘子,你不僅心善,心思也玲珑剔透。”
“杜老闆謬贊了。”沈知微莞爾一笑,“您回去好好考慮,若有意,我們再商議正式契書。”
杜慶年鄭重點頭:“好,我回去想想,再來找沈娘子。”
送走杜慶年後,沈知微回到案前,提筆寫下幾行字,将‘瑞祥閣’之事簡明扼要記錄下來,又從一旁取出幾張最新設計的衣飾圖樣,細細整理後,一并卷好。
她将紙卷交給阿錦,叮囑道:“将這封信和圖樣交給‘華采坊’的掌櫃,轉呈龐三娘,告訴她此事并不急,待她閑時再議。”
阿錦接過紙卷,擡眸看她,略帶疑惑地笑道:“姑娘怎的不親自去龐府?這可是關乎鋪子的大事呢。”
沈知微微微一笑,語氣淡然:“不過是一間鋪子罷了,又不是天大的事。”她頓了頓,輕聲道,“況且我與龐三娘向來合作默契,這等事,哪裡需得急着登門?”
阿錦恍然,點頭笑道:“娘子說得是,兒這便去。”
她收好信件,提步走出門。
沈知微目送阿錦離開,目光又落回桌案上剩餘的圖樣,指腹輕輕摩挲着紙面,思緒微微流轉。
若能順利租下‘瑞祥閣’,三家鋪子可連成一片,店面布局更為完整——這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瑞祥閣’三層樓高,若是将其拿下,她便能騰出合适的空間,徹底搬出來,自立門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