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忽聽得門外駿馬嘶鳴,門口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打破了屋内的靜谧。一個勁裝男子快步踏入,氣息微喘,顯然是一路疾行而來。
正是崔懷瑾的貼身侍從——阿策。
“沈娘子。”阿策在櫃台前站定,臉上帶着慣常的笑意,從懷裡取出一張描金紅漆的請柬,雙手奉上,“我家郎君讓我送‘絲路珍物大展’的請柬。他本想親自送來,無奈散朝後又被聖人留在禦前,實在分身不得。”
沈知微接過請柬,指尖撫過描金的紋路,微微颔首,笑着道:“有勞阿策。”
阿策擺擺手,正欲告辭,路過周身籠罩郁郁之氣的鄭明晖時,忽然想起什麼,拍了下腦門,随即笑嘻嘻地補充道:“對了,大人還叮囑了一句——請沈娘子莫忘了他的大衣。”
這話一出,屋内一片寂靜。
鄭二郎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連握着袖口的手都收緊了些許。
内室裡正在偷窺的許靈初更是猛地豎起耳朵,眼神如同抓到八卦的貓兒。她剛還在為鄭家二郎‘啧啧’歎息,這勁爆一句話又令她挑挑眉毛,心中“哇噻!”
阿策倒是半點不覺得這話有什麼不對,依舊一幅随和又機靈的笑臉。
一邊掏出一張灑金箋,一邊笑嘻嘻補充:“大人本想今日親自送請柬時順道讓沈娘子幫忙量尺寸,奈何實在脫不開身,隻好讓我帶了這張舊尺單來——這還是去年制胡服時量的,不知還能不能用?”
沈知微垂眸看了一眼,紙上工工整整地列着崔懷瑾的身高體圍,密密麻麻,連肩寬袖長都一絲不苟。她眉頭微蹙,手指輕輕一點,擡眼道:“胡服的尺寸與裁剪大衣不同,若要合身,還是得讓崔郎君親自來一趟。”
阿策聞言,他家阿郎已不是‘大人’而是‘郎君’了。
哈哈…他嘴角一揚,笑得一臉意味深長:“這話小的一定帶到,我家郎君啊,怕是比誰都樂意親自來。”
許靈初聽得目瞪口呆,險些打翻茶盞。她猛地看向沈知微,心裡簡直炸開了炮仗。表姐和崔大人很熟麼?就什麼叫做“比誰都樂意親自來”?
鄭二郎的神色也微妙起來,他的目光在沈知微和阿策之間轉了轉,又看了眼小娘子手上那灑金紙箋,最終落在了店鋪最醒目處那“禮部唯一監制店鋪”牌匾上。心頭頓時翻騰起一個荒謬的念頭——崔懷瑾,該不會是想把沈知微收作外室吧?
這個想法讓他自己都驚了一驚,旋即又覺得荒唐至極——崔懷瑾是什麼人?未及而立的禮部侍郎,清貴至極,出身名門,聲望極佳。若他是那種輕薄之人,朝中那些貴女、世家女早已投懷送抱,可他至今後院空空,甚至連聖人都曾調侃過他“清冷”。
但如今,他對沈知微的态度,實在不像隻是對待一個普通的商賈女子。
更何況,他不相信崔懷瑾不知道沈知微的出身。
一時間,心頭那股郁結的酸楚愈發翻湧不止,竟釀出一種說不出的失落……
他沉默片刻,終究還是壓下心頭的紛亂情緒,回神看了看還站在展櫃前翻閱繪本的鄭小二郎,輕輕歎了口氣,喚道:“二郎,我們走吧。”
鄭小二郎截然不知他父親内心酸楚,隻歡喜地抱着自己心愛的繪本,讓阿耶結賬後,父子倆告辭離去。
真是同一個時空,不同的人間悲喜。
沈知微目送着父子二人出了門,又與阿策别過。
阿策依舊是笑呵呵的模樣,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
可他走出錦童齋時,回頭瞥了一眼鄭二郎遠去的背影,嘴角勾了勾,眼底閃過一絲促狹的笑意。
沈知微轉過身,正好對上許靈初亮晶晶的眼睛。
适才還紅着眼眶、一副滿腹委屈的許靈初,此刻哪裡還有半點悲戚?她整個人像是被雷劈過一般,整張臉寫滿了震撼與難以置信,嘴巴微微張着,眼底滿是驚歎。
——媽耶,這一出出炸裂的場面,簡直讓她頭皮發麻!
許靈初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眼神中帶着幾分敬仰:“表姐。”她壓低聲音道,“我母親日日為我的親事憂心,恐怕聖人治理朝政都沒她那般殚精竭慮。可我瞧着,阿姐什麼都沒幹,卻比阿娘日日白費氣力,成果大得多啊!”
沈知微:“……”
她略微側開臉,擡手揉了揉眉心。
“我阿娘若知如此,恐怕得捶足頓胸!”鄭靈初像隻小犬般跟在沈知微身後絮絮叨叨。“實則阿娘很不必瞎愁,這個事情果然是人比人,氣死人……幹脆不要比。”
沈知微無奈搖了搖頭,重新倒了兩杯熱茶,把一杯推到許靈初面前:“好了,現在說說你,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