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枝莳會寫字,甚至寫的還很好,連杜绛也說他的字要比顧暄翊的有風骨,可現在顧暄翊讓他自己想再犯錯了該怎麼罰,林枝莳就難住了。
影衛在整個受訓過程都沒有學過類似于說對不起應該遭受怎樣的懲罰,這實在太荒謬,對于林枝莳來講,顧暄翊能夠允許他說對不起,就已經是很大的恩典了。
更多時候,影衛甚至都不需要辯駁或者道歉。
做錯事了自有該承受的責罰,沒有比皮肉之苦能夠更叫人長記性的東西。
他拿筆站在書案前很久,筆尖上的墨珠都要幹了,顧暄翊也沒見他寫下一個字。
“你……”顧暄翊搭頭看了他一眼,無奈道:“就這麼為難?”
從前請罪不是很熟練嗎?怎麼這會兒倒像是顧暄翊在故意為難人了。
顧暄翊歎了口氣,問他,“林枝莳,你在顧慮什麼?”
他問完就瞧見林枝莳似乎松了口氣,影衛拿筆的手臂都快僵了也沒動一下,顧暄翊才剛問了一句他就跟得到什麼信号一樣飛快的把筆擱下了。
顧暄翊甚至覺得林枝莳就是在等他開口一樣。
影衛擱下筆慢吞吞的走回顧暄翊身邊,小狗一樣蹲在了顧暄翊腳邊,喊了聲主人。
顧暄翊覺得他在撒嬌。
“做什麼?”
林枝莳垂頭耷腦的,說:“主人,我不知道該怎麼寫。”
顧暄翊覺得他很像沮喪求安慰的小孩子,便順了他的意,繼續問道:“不是很會請罰?寫在紙上就不會了?”
林枝莳頓了頓,低聲悶悶道:“我覺得您不太想看到我按照原來的規矩請罰。”
顧暄翊愣了下。
林枝莳那樣木讷,竟然也有腦子靈光的時候,他想了想,故意道:“哦,我不喜歡,所以你就不會寫了,林枝莳,你自己想不出我喜歡的懲罰方式嗎?”
“我……”林枝莳遲疑了,他望着顧暄翊的腳尖,惴惴不安的拿手指輕輕碰了一下,很快,顧暄翊甚至都沒有感覺到,但林枝莳卻沒由來的覺得這會兒的顧暄翊可能比平常軟一些。
“少爺不準我寫那些打人的懲罰方式,”林枝莳小心翼翼的解釋,“但……但我也隻知道那些,其他的,我沒有學過,不知道該怎麼寫。”
影衛看上去為難極了,“我怕寫的不好叫少爺生氣,又怕少爺覺得我沒有認錯的态度。”
顧暄翊聽他委委屈屈的講自己的為難處,竟然難得的産生了一點是自己做錯了的錯覺。
他沉默了一瞬,然後說道:“林枝莳,我沒有不準你犯錯。”
人總是不會叫另一個人完全滿意的,即使是顧暄翊自己,也會有很讨厭自己的時候,林枝莳如果寫的叫顧暄翊不高興了,那實在再正常不過,顧暄翊不會為此生氣,更不會輕易宣判林枝莳的行為。
可林枝莳大概不懂,他迷茫的仰着頭看向顧暄翊,顧暄翊就心軟了。
“算了,”顧暄翊歎了口氣,“不必寫了。”
他本意是不想再逼林枝莳了,但林枝莳好像誤會了,影衛本來半跪在腳踏旁邊,這會兒直接雙膝都放了下來,求道:“少爺,我不是,我沒有想逃避責罰的意思,您教我寫好不好,什麼懲罰都行,我都可以受,少爺别對我失望。”
影衛慌的不像樣子,明明不是什麼大事,竟然把人吓成這樣。
“林枝莳!”顧暄翊隻能安撫他,用盡量溫和的語氣說道:“我沒有對你失望。”
他輕聲跟影衛保證,“我說不必寫了的意思就是現在可以先不寫了,等你什麼時候學會了,什麼時候再寫,我也沒有覺得你想要故意逃避責罰,林枝莳,你不要這麼害怕。”
顧暄翊說完又摸摸他的頭,繼續道:“不是什麼大事,起來,去喝點水,然後回裡間睡覺。”
林枝莳仍舊呆呆的望着顧暄翊,他眼睛很黑很亮,這樣看着人的時候濕漉漉的,好像随時可以為顧暄翊去死一樣。
可能林枝莳不知道,但顧暄翊真的無法對這樣的林枝莳說出一點重話。
他的影衛可憐兮兮的,顧暄翊歎了口氣,打算拼一把,瘸着腿去給人倒水。
林枝莳見他動了,又立刻緊張起來,“少爺要去做什麼?您腿不舒服不要動,我替少爺去做可以嗎?”
顧暄翊看着他緊張的樣子,終于被氣笑了。
林枝莳實在太有辦法拿捏他了。
顧暄翊撫了撫眉心,說:“去倒杯水。”
林枝莳怔了怔。
顧暄翊就說道:“林枝莳,去倒杯水,然後喝掉,再把帷帳放下來,回裡間睡覺,一炷香的時間完成,可以做到嗎?”
他像囑咐小孩子一樣一個步驟一個步驟的講,林枝莳終于回過神來自己剛才聽到的話不是錯覺。
影衛不知道顧暄翊為什麼忽然這樣溫和,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低聲說了句可以做到。
顧暄翊就看着他,說:“那現在就去。”
林枝莳需要被命令,顧暄翊就盡量好脾氣一點的發号施令。
他不是個擅長照顧人的好主人,但顧暄翊此刻願意遷就一下林枝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