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暄翊最終還是回了寝房。
原因無他,下人過來禀報,說林枝莳在那兒跪了一日,瞧着快暈了,問顧暄翊該怎麼辦。
顧暄翊能怎麼辦?
他把人吓成那樣,隻能老老實實的回去收拾爛攤子。
寝房内還是早上的樣子,隻是那塊缂絲雲屏叫人搬走了,又換了塊檀木雕福壽祿的,顧暄翊越過屏風往裡走,林枝莳就跪在床上。
顧暄翊看着他,面色冷靜,語氣平淡,問:“我罰你了嗎?”
他跟早上氣的要踹人的樣子完全不一樣,林枝莳卻莫名覺得,這樣的顧暄翊更加可怕。
他穩住身形,低聲說了句沒有。
顧暄翊仍舊淡淡的,好像隻是閑聊,問他,“既然沒有,那你跪在這兒給誰看?”
林枝莳頓了下。
這句話的諷刺意味實在太強,即便林枝莳不願意随意揣測自己的主人,也在這句平靜的問話裡感受到了惡意。
他把頭垂的更低,盡量穩住聲線,不讓顧暄翊感到厭煩。
“我錯了,主人。”
他幹脆利落的認錯,顧暄翊的臉色卻更難看了。
“林枝莳。”顧暄翊盯着他,說:“你不解釋嗎?”
他寬宏大量至此,甚至願意給林枝莳一個重新回話的機會。
影衛擡起眼,下意識看向顧暄翊的眼睛。其實顧暄翊很好哄,他生氣時眼睛是眯起來的,但隻要林枝莳說一句軟話,他就會舒展開眉頭,又恢複成肆意的樣子。
林枝莳隻猶豫了片刻,就決定好了。
他低聲解釋:“因為少爺生氣了,又沒有降下責罰,所以跪在這裡等待處置。”
顧暄翊哦了一聲,像是對這個理由不太滿意。
但林枝莳已經想不到更好的借口。他在顧暄翊奪門而出時就做好了被人拉出去受罰的準備,時間是一柄慢刀,慢條斯理的割在林枝莳身上,未知的恐懼更加叫人慌亂,影衛甚至覺得,顧暄翊是不是不想要他了。
不然怎麼會連罰也懶得罰了。
但還好,林枝莳還不算太狼狽,顧暄翊回來了。
“少爺。”他又仰頭求顧暄翊,帶着熱枕的視線,求賞似的,一腔孤勇的看着自己的主人。
“少爺罰我吧。”他說。
罰過,才算是過了,不然就是橫在頸上的刀,不知何時就将皮肉劈了個幹淨。
林枝莳不怕疼,更不怕死,他怕顧暄翊失望。
“您可以踹我,”林枝莳輕聲道:“我很經打,也能承受的住,不會輕易壞掉。”
他大概是覺得顧暄翊早上沒有盡興。
或者是認為自己跟那架名貴的缂絲雲屏相比,更适合叫顧暄翊發洩。
沒由來的,顧暄翊竟然透過他那句求罰的話得出了這兩條結論。
許久,顧暄翊才輕聲開口。
“過來的路上東衛同我說,影衛如果犯了錯,又沒有得到主人的吩咐,是要一直跪候處置的,我想,你那樣聽話,必定不會有一絲放水的可能性。”
“但林枝莳,”顧暄翊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極力克制自己,“當真的瞧見你跪在這兒,我還是沒忍住會生氣。”
他這樣講,林枝莳變得更加不安,影衛擡了擡眼,想要從顧暄翊的臉上尋出一絲可以讓他汲取到勇氣的神色,但是沒有。
顧暄翊平靜的像是可以立刻入定。
“少爺……”林枝莳忍不住喊了一聲。
顧暄翊看向他。
“我——”影衛斟酌了會兒,好在顧暄翊耐心還行,沒有催促他,林枝莳才終于想出一句哄人的話來,“我怕您回來找不到我。”
所以才會一直在原地跪候。
顧暄翊自動幫他補全了下一句,臉上的神色終于有點繃不住了。
林枝莳覺得顧暄翊的态度似乎軟化了一些,便繼續道:“少爺沒有吩咐,我也……也不知道可以去哪裡。”
這話講的好像都是顧暄翊的錯一樣。
但出乎意料的,顧暄翊聽完真的就不那麼生氣了。
他終于肯給林枝莳一點波動的表情,臉上也不再平靜,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帶着點驕橫的埋怨,說:“說的好聽,真這樣想怎麼不派人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