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暄翊點了點頭。
他想問杜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似乎又沒什麼必要,杜家富可敵國,楊川忠心為主,這有什麼錯?
況且朝廷派李祈來本就是為了給他們一個主動捐款的機會,顧暄翊該謝恩,該感恩戴德,該涕泗橫流。
可那樁所謂的婚事,也是其中一個條件嗎?
顧暄翊不解,他看着杜绛,最後隻是問,婚事還作數嗎?
主動上交金銀已經是杜府的誠意,顧暄翊不覺得這樁婚事能證明什麼,難道他不娶李祈的女兒,就不能夠證明他為國為民的決心?
況且還有林枝莳。李祈的目光太直白,簡直把對林枝莳感興趣寫在了臉上。
顧暄翊不欲理他,但眼下的情況,似乎也不由顧暄翊做主。
他心中五味雜陳,隻覺得信息太多,一下将腦子充斥了個幹淨,一點縫隙也無法轉動,隻能木然的看着杜绛。
“外公,”顧暄翊輕聲問他,“還有轉圜的餘地嗎?”
他沒說是婚事有轉圜的餘地,還是交出私産的事有轉圜的餘地,或許顧暄翊潛意識裡也知道這事已成定局,隻是還不肯死心,偏要問一問杜绛。
杜绛看着他,說:“這事要看阿翊的意思。”
他這樣講,顧暄翊愣了愣。
“外公?”
杜绛将人屏退,從座位上站起來,扶着顧暄翊的肩膀叫他坐下。
“阿翊,”他如平地驚雷抛出一句話,“已經戌時了。”
顧暄翊腦袋翁的一下。
戌時。
戌時有很多個意思。
可能是戌時到了,杜绛要去休息,也可能是戌時有什麼别的含義,但在顧暄翊眼裡,戌時隻有一個意思。
那就是他和林枝莳該交換身體了。
可此刻,杜绛已經說完許久,顧暄翊都沒有往常交換身體之前發暈的感覺,他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的衣裳,又擡頭看杜绛,說:“您——”
杜绛點點頭,幹脆利落的承認,“我知道。”
他說完又丢出一句更加殘忍的話,說:“此事是我做的。”
數月前京城傳來消息,外族屢次入侵,南境防線不穩,宮中欲派駐守湯山的軍隊前去鎮壓,但戶部拿不出銀兩,大軍未動,糧草無門,才不足半年,南邊的百姓就流離失所,飽受欺壓。
杜绛雖為商人,也有一顆報效之心,他有意捐獻一些金銀聊表心意,可還未行動,就聽相熟的好友說,德妃盯上了蘭呈府這塊寶地。
蘭呈府的知府楊川是德妃的内侄,早就看杜绛不順眼,時常來杜府做客,要杜绛為官府捐獻一些心意,杜绛不在乎那些東西,更不欲與楊川作對,每次都捐的很痛快,但楊川話裡話外都是想入股杜家的生意。
杜绛擋了幾次,将人得罪了。眼下又出這檔子事,跟楊川公報私仇脫不了幹系。但他能把楊川擋下,卻攔不住德妃。
皇帝派二皇子巡查蘭呈府就已經表明了态度,杜绛隻能另尋他法。
銀子是一定要捐的,哪怕沒有楊川,杜绛也會盡一份綿薄之力,他隻是想自保,不叫人做出趁火打劫的惡心事出來。
至于李祈,杜绛和他的确有私交,對方可以幫他一把,杜绛就得投桃報李。
結親對他們來說是最穩固的關系,剛好李祈的獨女李雲待字閨中,如果抛開交易,同顧暄翊也算是珠聯璧合。
可李祈不知從哪兒聽說了林枝莳,他問杜绛,數年前,是不是曾在長榮街的鬼市買過一個人。
于是又提出,如果把林枝莳還給他,這樁婚事就可以不作數,他願意報答杜绛收留林枝莳的恩情。
因此杜绛再三思慮後,求人用秘術将顧暄翊和林枝莳換了靈魂。
“阿翊,”杜绛講完歎了口氣,說:“我這也是無奈之舉,你對他太過嚴苛,如果就這樣把人交給李祈,難保他不會因為記恨壞事,李祈那個人很護短,答應好的事反悔再正常不過。”
“我隻能這樣做,還好你本性仁善,即使沒有我提醒也對人很好,适才在席間我瞧着,林枝莳他一心為你,明顯是真把你當成了主人,如此,再把人送走,估計就不會有後顧之憂。”
杜绛殘忍又溫和,對顧暄翊說道:“你做的很好,阿翊。”
顧暄翊聽完久久無法出聲,他看着杜绛,又低頭看着自己濕的幾乎要把骨頭壓垮的身軀,艱澀的問杜绛,“所以,外祖父,我對他僅有的一點好也變成了利用,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