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龍,是東宮的信物。
她壓低了聲音,僅用兩人能聽到的話說,
“黎家并未像我們看到那般舉族覆滅,黎慶裕還活着。他是你父親的三伯,在黎家籍籍無名,不如你祖父和二伯那般出色。你父親為了阿楹的病第一次下山時,就碰到了他。幸得你父親從他的魔爪裡逃出,還從他身上得取了這枚扳指。他竟私下還與魏如衍有聯系!我們很難不想,這一切是否真的是魏如衍一手造成的……你父親不敢相信世族覆滅竟與黎家有關,他終日輾轉悔恨,他是那樣正直善良而溫和的人,”司徒允提到他,臉上帶着淺笑,
“我懂他。起初我不願安定日子被破壞,何況你們還那麼小,後來他越來越低沉,整個人愈發消瘦,我終是不忍,也是為了司徒家,我同意了。同意讓他去找尋事情的真相。可他再也沒回來……
我晚上去找他,屍體被抛在亂葬崗,那裡有好多人……我特别害怕特别難受,最終我還是找到了他。他被淩虐的不像樣子……我把他面容擦淨……給他立了碑,卻不敢太明顯……他就連死前的表情都是那樣溫和美好……”司徒允痛極,她的聲音哽咽到說不出清楚話,
“他把紙條藏在耳朵裡……上面寫的是‘狸貓,太子’,魏如衍扶持的太子是假的!我恨極了他們,我一度想要自爆蹤迹殺了他們——
可這是阿陽用生命換來的線索,我不可以讓一切付之一炬,你們也尚且年幼,對你們太不公平……”
青苔臉上的淚控制不住模糊了她的視線,她隻得緊緊抱住母親,她一個人面對這些有多艱難。
“我試圖聯系曾經世族還存留的人,也找尋過你祖父,皆杳無音訊。局勢詭辯莫測,不知道哪一刻人就會倒戈,我亦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
後來——我想到了商家。
主家商大将軍,曾經救過我和你父親一命,
我很不願把商家牽扯進來。
可他為人正直,又是極重情義,司徒家與商家頗有交集,并且是當年康健唯一殘存的世族。
我當時别無選擇,我隻得告訴我自己會為自私贖罪。
……
阿苔有機會一定要替我們報答恩情。”
青苔擡頭詢問,為何是“替”。
司徒允摸着她的發繼續說, “商家該是有了動作……魏如衍這幾日一直未見我。
行至此位,忙于政事,但最近着實奇怪。
那塊玉佩,是真正的太子信物!他估計已找尋到真太子的蹤迹!
我逃不掉了,阿苔。他不會放我走的……
但是你可以,母親會找機會讓你逃走,逃得越遠越好——
過上‘好日子’,自己在外要照顧好自己……
你也不要擔心我和春楹,那人……是個信守諾言的人,我們不會有事。”
青苔拼命搖頭,她起初沉浸在這巨大的秘密當中,壓的喘不動氣。
但得知如此秘辛,她怎麼能抛下母親和姐姐一人離開,沒有她們,如何都稱不得上是‘好日子’。
“阿苔,母親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但上一輩的恩怨你實不該被牽扯進來……”
她沒說話,緊緊抱着母親。
久别重逢的念懷終于在此刻發洩。
眼淚滴落在金玉軟榻在青苔耳邊發震,似碎玉般聲響。
握緊母親的手微微發顫。
忽然青苔跪在母親面前叩首,發間銀簪劃過青磚地面。
“母親,青苔不孝,恐不能再陪伴母親,望母親珍重。
得知如此秘密,父親慘死,無法安眠……
隻願盡此生為父親母親達成心願,報效父母生養之恩。
前些時日……有一位道長稱我為‘契機’,
如今結合種種才覺,我是最合适的選擇。
一切事總該有人繼續來做。”
她看到母親狠狠抱緊了她,
那一瞬間流出的淚,青苔覺得這個時候的母親才真正鮮活起來,不再是一人孤零零的僞裝。
她說服了她。
她身上流着的血,是既定的時局。
她暗暗下定決心,一定會幫母親和姐姐逃走,會幫父親報仇,會繼續找尋當年的真相,會把魏如衍——
即使她現在還鬥不過他。
母女倆聰慧,不久便商量出計劃。
司徒允扯斷腕間玉珠,絲線突然斷裂湧出。青苔這才發現玉珠内存玄妙,
是龜息丹。
司徒允常年随身攜帶,以防出現緊急情況,但此刻她用不上了,就算她死魏如衍也不會放過她。
“吃一顆即假死,但是撐不了多少時辰。阿苔,萬事小心。
如果事情失敗,你便借用我的名頭求情,現如今活着是最重要的。”
一切按照青苔的計劃發生。
她故作一副瘋狂的模樣,
像是被逼急了。
司徒允勸阻着她的聲音也傳到外面,
“魏如衍,魏如衍!你放走我母親——我要殺要剮随你便。
……”
門外的暗衛皺眉,這人敢直呼魏相的名諱,不要命了。
暗道外懶散倚在座椅上的魏如衍隻覺可笑,噙了一口茶水,如此不穩重,一點也不像她的女兒。